“‘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看不会有什么好事！未婚夫妻不说话儿，别人心里要想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他们在拥抱结吻吧？’爱玛问道。
“我悄悄地走到楼下，特别生气，不小心说露了嘴，把这个场景告诉了米歇尔，她一边哭泣，一边挑明说，她绝对不能忍受与两位‘圣女’生活在一起 (好像哈利·莫库迪纳也称她们为‘圣女’)。她认为我是个胆怯的儒夫。我当时也正在气头上，再加上她这一哭，逼得我许下了一个诺言。这个承诺不是别的，而是类似于一场宫廷政变一般，即强迫我母亲和姐姐住到耶酥修道院的养老院去，这种养老院的费用十分昂贵，而且常常是客满，冷静下来之后，这个想法令我浑身发抖，但在米歇尔看来却很平常，因为她的一个姨婆就隐居在修道院中，她自告奋勇地要将这一决定通知我的母亲和姐姐，我知道，她在告诉她们这一决定时，肯定会用特别委婉的语气，但我的内心还是焦灼不安，并且不愿意回家。
“那时正是五月末，天气比较热。当我进家时，看到我母亲和姐姐都坐在花园里，低着头做针线活。通过过道，我看到她们俩的发髻随着毛衣针的规律而有节奏地起伏，见到我后，她们并不象我想象中的那样与我大吵大闹，而是和往常一样将前额伸给我亲吻，白天的热暑气积聚在高大的四堵墙之间，墙上还爬满了灰乎乎的常春藤，蚊子也不时地叮咬我，但不知道为何，她们两个却坚持说没有蚊子，说过一阵闲话之后，母亲用最温和的口吻对我说：“‘孩子，米歇尔和我谈过了。’“我插话道，这只是一个计划，是提出来征求她们同意的。之所以这样决定，是想到她们将来会在耶酥修道院过上舒适和安宁的生活。我们的目的是希望她们的晚年能有所保证……”“她们并没有抬起头，不再进行编织，而是照旧做手中的活计，这使我有些后悔，她们偶尔也会深深地叹一口气，但我觉得她们这个样子还不如大哭大闹一番好。
“‘孩子，我们会躲开的，我们知道怎样不妨碍别人。’“‘但是，妈妈，妈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家具我不要了，留给你们吧，刚才我跪在法·拉斯勒里神甫面前，向他说了这个计划，想从他那里获取点支持的力量，他真是个可亲可敬的人，对啦，真正可亲—可敬，’她着重强调说，‘夺走全部财产的时候到了……’“‘哦，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再次申明。
“但是她仍旧接着说下去，语调很温和但更可怕：“‘苦难的时刻……我早就知道肯定会来的。今天，我和你姐姐真心实意地宣布我们的决心……’“‘我要我那份家具！爱玛插嘴说。
“‘女儿，勇敢点，放弃一切，都给他们吧，我们应该这样做。’“我抬不起头来，感到惭愧得无地自容，她们的心灵真是太高贵了。
突然，我听到母亲的嗓音中发出一种轻微的嘘嘘声，虽然声音小得很难觉察，但我从孩子起就能分辨得出，这声音意味着发作的时候到了。
“‘我已经取得了神甫的同意，尽量不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即使在教区里面传开了，我可怜的孩子们，你们也不应当受到指责。噢！不能被人当作笑柄，说杜普鲁伊家的贵妇人被未过门的儿媳妇赶出了家门，说她们这样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典范和榜样，却被她们的儿子和兄弟送进了养老院，而且如果没有她们，哪有他的今天……不要再辨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但是却不能不让人家这么说呀，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别人解释的……’“我对她们说，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等着她们进行调停。不久，她从中调停的结果就出来了：这件事情被大肆传开了，家中每天都挤满了人，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他们向我那两位受害者表示同情和怜悯，而她们两个则一边因此而幸福，一边为我做辩解，她们这种宽宏大量的态度使我显得特别卑劣，我母亲坚持要我不去参加周日的大弥撒，因为那样就相当于公开蔑视公众。她一再说：‘众怒难犯啊！’据说有的贵妇人决心要‘与我当面谈谈我的行为’，必须等过一段时间，让那些人的头脑冷静下来，‘舆论都关注这事啊！’妈妈无奈地说，但米歇尔却对我说，圣洛斯曼的神职人员个个都很高兴，甚至偷偷地唱感恩赞美诗，感谢上帝让他们摆脱了最讨厌的传教女人。傍晚时，我都会在房子四周徘徊很长时间，直等到最后一个来访的客人离开客厅，害怕会受到她们的指责。我约米歇尔在街心公园见面。她是一个倔强的姑娘，不愿意服输，如果没有她，我也许会做出让步的。
“对于我的坚持，妈妈甚感不安，便改变主意到莫库迪纳家去诉苦……你还记得哈利·莫库迪纳吧？他不是个新教徒，这使他与上流社会有些隔阂……但在年老时，总是爱摆出某种说教的架势……他派人把我叫到他的书房，我还记得他那条训戒：‘你一定要为你父母长脸。’“他告诉我：‘亲爱的杜普鲁伊，你竟然大逆不道地将你可敬的母亲和姐姐关到养老院去，暂且不说她们是否能够过得舒适，那不是问题的关键。不，问题在于这样做符不符合你先父的遗愿，他是要自己的家族不辱没门弟。如果你的先父在九泉之下，看到他的儿子居然做出这等勾当来，他会表示同意吗？’“他还暗示说：既然一个年轻人什么都敢蔑视，连孝顺父母这样天经地义的法则都不管不顾，他也就没有义务再支持这个人的前程，这些话，自然使上面那一套很有涵养的说教增加了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