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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回家

2013-08-01 来源:故事会 作者:纪德 查看评论
摘要:在此,我为了私心的快乐,就像古人描绘在三联图中的那种,描画了救世主耶酥基督给我们讲的这篇寓言。但我既不想表彰任何神明对于我的胜利,也不想表彰我自己的胜

在此,我为了私心的快乐,就像古人描绘在三联图中的那种,描画了救世主耶酥基督给我们讲的这篇寓言。但我既不想表彰任何神明对于我的胜利,也不想表彰我自己的胜利。然而,如果读者想找到我的虔诚,也许在我的画中能找到些许:在那儿,一个犹如施主的人在图角上,我则学浪子似的跪着,同时又象他一样的一边含笑,一边流泪。

浪子

离开家很久之后,浪子厌倦了幻想,厌弃了自己,并在这种自寻的贫困中沉沦。于是,浪子想起了父亲的面孔,想起了那个并不小的房间,从前母亲常去倚在他的床头的,浪子还想起了那个终年紧闭的园子,从前一直想从里面逃出来,想起了从来没爱过的节俭的哥哥,他现在倒是保住了浪子不能挥霍掉的那部分财产—浪子自己并未找到幸福,而且也不想再延长这种在幸福以外追寻的潇洒。“啊!”他想,如果父亲原先生我的气,以为我死了,但如果再见到我就会不计较我的孽行,而会十分快乐吧,啊!乖巧地走到他的身边,满身的尘土,低垂着头,跪在他的面前,对他说这样的话:“父亲我错了,违逆了天也违背了你。”我该怎么办呢,如果他用手把我扶起来,对我说:“孩子,进来吧。”……而浪子早已虔信地上路了。,当他走出山时已是傍晚了,但他还是认出了他家屋顶上的烟囱,他想等夜色再深一些时再回家,那夜色可以把他的可怜相遮住一些,虽然他离得很远,他还是听出了父亲的声音,他觉得两腿打颇,便身子跪了下去,羞愧地用手掩住面孔,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有失体面,虽然他是父亲正出的儿子。他感觉到有些饿,便拿出放在破大擎的褶缝里的一把甜橡实,象所养的猪一样吃了起来。他看见他们预备晚饭,他看到母亲走到石阶上来了……他不再站在那儿,而是一溜烟地跑下山去,直跑到院子里,惹得那些护家犬狂吠了起来,他们已经不认得他了。他想告诉仆人,但是他们都不相信,而是走开去报告主人:他来了。

毫无疑问,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他一看见浪子便认出来了,他张开两臂,浪子于是在他面前跪了下去,用胳膊遮住脸,举起右手,向他呼号:“父亲!父亲!我作了大孽,违逆了天也违逆了你,我不再配你称我为儿子,但是至少把我当作你的仆人吧,仆人中最末的一个,只要给我随便一角,让我过活……”父亲扶他起来并拥抱住他:“孩子!祝福你回到我身边的这一天!”他因为高兴而激动得哭了,他使劲地吻儿子的额头,然后转过身对仆人们说:“把最好的衣服拿出来,给他穿上鞋子,给他戴上一只珍贵的戒指,到牛栏里挑一头最肥的小牛,把它宰了,再预备一个欢乐的宴会,因为我以为我那死了的孩子还活着哩。”

他跑来跑去把消息传开了,他不让别人去报告:“娘,我们为之哭泣的儿子回来了。”

全家人的欢乐象首歌似的涌起来,这使长子内心很不安,他父亲让他出席家庭宴会,他迫不得已才参加了,客人特别多、因为连地位最卑徽的仆人也被遨请参加了,但只有他一个人闷闷不乐:为什么对忏悔的罪人比对他自己,对从未犯过罪的他还要好呢?他不祟尚这种爱,只祟尚平常的道理,他之所以出席,那是因为这人是他的弟弟,暂且让他今夜高兴和快乐一些;那是因为父母已经答应他明天要训诫浪子,他自己也打算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簧火仍在燃烧,但宴会已经结束。仆人们已经打扫过了。此时,人们一个个都酣睡了。但是,在浪子隔壁的房子里,我知道有一个孩子—浪子的弟弟,在这个没有半丝风的夜里却一直睡不着,一直到天亮。

父亲的责备

上帝啊!今天我象个孩子似的跪在你面前,挂一脸的眼泪。我知道你的浪子是怎样一种人,所以我把你替世的喻言记起了抄在这儿。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从我自己的心里也听出了,有时候暗地里背诵着的那句话,也是你让他在苦海底里喊出来的:“我父亲有那么多的雇工,粮食也年年有余,我倒要在这儿饿死吗?”

我想象得出父亲的拥抱:得到那样一种爱的暖热,我的心都融化了。我甚至于想象到原先的苦恼,啊!我想象到人们所要求的一切。我相信那种种;我就是那个人,从山里走出看见很久不见的家屋的烟顶时,他的心激动地狂跳起来,那我还等什么呢,不一直奔向家去;不进去;—他们在等我呢。我早已看见了他们预备的肥牛犊……停一下!

不要那样快地酒筵吧!—浪子,我想起你来了,先给我讲,欢庆宴之后,你父亲第二天对你说了些什么。啊!父亲,即便是长子唆使的,我还是愿意从这些话里听出你的声音来!

“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孩子?”

“我当真离开过你吗?父亲,你不是到处都在吗?我从来没有忘掉你,我始终爱你啊!”

“不要强辩,我有家安置你,为了你才立的家,为了让你的灵魂得到托庇,得到合适的逸乐和安适,得到正经事务,一代代地辛苦下来了。你是儿子,是我的后嗣,你为何离家出走呢?”

“因为家关注我,家,不是你,父亲。”

“这是我立的,而且是为了你。”

“啊!这是哥哥谈的话,而不是你说的。你,你造世界,造家和家以外的一切。家是别人造的,你负了名义,我知道,别人动了手。”

“人总是需要屋顶遮头,真是太自大了!你以为可以露天睡觉吗?”

“有什么自大呢?许多比我穷的人都是那样过下来了。”

“那是穷人,他们是穷人,但你不是。谁也不能不要财富的。我曾经让你出人头地,成为富人。”

“父亲,你知道得很清楚,当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已把我的财宝中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那不能带走的财产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你带走的所有财产都被你胡乱挥霍了。”

“我把你的黄金换欢乐,把你的训戒换幻想,把我的纯洁换诗,把我的质朴换欲望。”

“你节俭的父母难道是为了这样,才尽力传授给你这许多德行吗?”

“为了让我受一种更美的火焰烧灼吧,也许是一种新的激情把我点着了。”

“想想摩西在圣树丛中看见的那种纯洁的火焰吧:它发光而不燃烧。”①“我见识过燃烧的爱。”

“我倒想教给你清凉的爱哩。你看,一转眼就没了,给你留下了什么呢,浪子?”

“这些欢乐的记忆。”

“以及接欢乐而来的贫困。”

“我觉得在贫困中与你接近了,父亲。”

“那么说,是贫困把你逼到我这几来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干燥的沙漠中,我最爱口渴呢。”

“你的困苦使你更觉得财富可贵了。”

“不,满不是!你还没有明白吗,父亲?我的心除了爱之外什么都没有,我用我的所有财产买了狂热。”

“那么你远离了我后幸福吗?”

“我没有觉得离开过你埃”

“那又是什么催你回来的呢?说。”

“我不知道,也许是懒吧。”

“懒,孩子!怎么!倒不是爱?”

“父亲,我跟你说过了,我从没有比在沙漠里更觉得爱你呢,但是我厌倦了,不想再每天都自行觅食了,在家里,至少吃得好。”

“对了,家里有仆人侍奉,这样看来,引你回来的倒是饥饿了。”

“也许还有卑怯,疾箔…那种朝不保夕的食物终于使我的身体跨了下来,因为我吃的是野巢、蝗虫还有蜜,这种不安定的生活,虽然曾经激起了我的狂热,但我却越来越坏了。夜里,当我受到寒风侵袭,我就会想起我父亲,家里有铺好的床呢;当我断粮时,我就想起我父亲,家里有丰富的美食让我饱食无优呢。我屈服了,如果再挣扎下去,我觉得再也没有勇气,没有气力了,然而……”“那么你就觉得过冬发胖的小牛幸福了。”

浪子扑到地上,大声地哭泣着:

“父亲!父亲!直到现在,我的嘴里还有那股甜橡实的野味,没有什么东西能盖住那股味道。”

“我可怜的孩子!”父亲用手将他扶起来,对他说:‘性也许我训得太厉害了。你的哥哥要求我这样做的,这儿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我对你说:‘除非你在家里,否则永不能得救。’不过听我说: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有什么,我全知道,我知道什么东西催你离家的,我是在前面等你,你该叫我碍…我在那儿呢。”

“父亲!那么我不回来也可以找到你了?”

“如果你觉得没有气力了,你自然可以回来的。现在去吧,到我给你预备好的房间里去吧,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去休息吧,明天再和你哥哥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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