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舒里托。大个儿头发现他正在冒汗。
“老弟，这次你就能结果掉它了，”舒里托说。
曼纽尔点了一下头。
“目前它的状态很不错，”舒里托说。
“和你希望的一样，”为了使他安心，雷塔纳的那个人这样说道。
曼纽尔点点头。
喇叭手在上面的屋顶下为最后一场吹奏喇叭。曼纽尔横穿场地，来到黑黑的包厢那里。主席肯定在当中的一个包厢里坐着。
(先驱报》的后备评论员在前排座位上坐着，喝了一大口热香槟酒。
他敢肯定，绝无必要为此写篇特写，打算回到办公室里再继续完成这场斗牛报道。不论怎么说，这只是一个夜场，根本算不了什么。万一他落掉什么场景，他就从晨报当中摘抄一部分好了。哎，这帮斗牛士可真是不怎么地，无非是些叫花子和小孩儿罢了。一帮叫花子。他将拍纸簿揣进衣袋，看了看曼纽尔：他正一个人地站在斗牛场上，孤零零的。他朝黑乎乎的观众席高处、一个他并未看见的包厢挥帽行礼。场上的公牛静静地站着，没有看任何东西。
“主席先生，我要向您，以及世界上最明智、最大方的马德里公众，献上这头公牛，”曼纽尔说。他从头至尾讲了这些俗套话。对于夜场而言，这些话有些过长了。
他往黑暗处鞠完躬，直起了身体，把帽子抛到肩后。他左手拿红巾，右手拿剑，往公牛那儿去了。
曼纽尔走向公牛。公牛望着他；它的目光非常敏锐。曼纽尔看见它的左肩膀上挂着几把短枪，被舒里托扎伤的口子仍然在不断地流血。他看到了公牛蹄的姿势，他盯着牛蹄，同时朝它走去，左手拿巾，右手持剑。牛要朝前冲，必然要先收拢蹄子。现在，它的四蹄仍然叉开着，呆呆地站在那里。
曼纽尔走近它，仍盯着它的蹄子。这算不了什么，他应付得了。
他得让牛低头，这样，他才能从牛角中间伸过去，结果掉它。他没去想剑，也没有想杀牛的事。他每次只琢磨一件事。但是，马上要发生的事情却给他造成了烦恼。他往前走着，同时盯着牛蹄子。接着，他看到了牛的双眼，牛的湿润的嘴，以及前伸着并远远分开的牛角。牛的眼睛周围有淡淡的眼圈儿。牛注视着曼纽尔。它凭直觉认为，自己将要结果掉眼前这个小白脸儿了。
曼纽尔静静地站着不动。他拿剑挑开红巾布，剑头戳进布面当中。
红法兰绒被剑挑开了，就像船帆被挑开一样。曼纽尔看见了牛角尖。其中一只被围栏给撞得裂开了。另外一只角却尖如豪猪的刺。在挑开红巾时，他还看见血水已经染红了牛角的白色底部。他在看这些东西时，仍然紧紧地盯着牛蹄。公牛注视着曼纽尔，目不斜视。
曼纽尔想：它采取守势，这是在积攒力量。我需要逗逗它，不能再保持这种状态。得让它低头，一直低头。它曾被舒里托斗得低下了头。
不过，现在它又抬起头了。
他手拿红巾，左手持剑。他在牛面前展开那条红巾，并唤了牛一声。
牛盯着他。
他猛地朝后仰身，挥舞起展开着的红色法兰绒布。
公牛看见了红布。弧光灯下，红巾的颜色分外鲜红。公牛收拢起蹄子。
它冲来了，带着“呼”的声响。见牛冲来，曼纽尔将身体一转，高举着红巾从牛角上空掠过，从它的头部开始，经过它宽宽的后背，一直到尾巴。公牛四蹄离地跃起。曼纽尔仍站在原地。
公牛结束这一次猛冲时，如同一只转过墙脚的猫一般转过身体。现在，它面对着曼纽尔。
它开始进攻，不再保持先前消极的守势了。曼纽尔看见闪亮的鲜血从它黑色肩膀上流下来，顺着它的腿往下滴。他从红巾上拔出剑。握在右手中。他左手中的红巾握得很低。他向左侧一偏，叫了牛一声。牛并拢腿，同时紧紧地盯着红巾。啊，牛要冲来了！曼纽尔想。
看见牛冲向自己，他顺势转身，在它面前挥动了一下红巾。他站稳了，随着这旋转的曲线，剑在弧光灯的照射下发着幽幽亮光。
这个自然挥巾动作刚完成，牛又冲来了。曼纽尔举起红巾，作了一次胸前挥巾表演。公牛很安稳地在他高举着的红巾下方从他胸前冲了过去。曼纽尔往后仰头，避开了“卡嗒”作响的短枪杆。在公牛冲过他的胸前时，它那热乎乎的黑色躯体擦到了他的胸部。
真该死，离得太近了，曼纽尔说。舒里托仍旧俯身在围栏上。他急匆匆地对吉卜赛人讲了几句话。吉卜赛人拿了一件披风，迅速地跑向曼纽尔。舒里托把帽子拽得低低的，隔着场地注视着曼纽尔。
曼纽尔和公牛又面面相对了。他的左手中低低地握着红巾。看到红巾后，公牛马上就低下了头。
“如果是贝尔蒙特这么干的活，观众准会发起疯来。”雷塔纳的手下说。
舒里托没有接茬。他正在留神看着站在斗牛场中间的曼纽尔。
“老板是从哪里弄来这个家伙的？”雷塔纳的手下问舒里托。
“医院。”
“这个该死的家伙不久又得进那儿了。”
舒里托的扭转脸看看雷塔纳的手下。
他指着围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