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黄维很沉静，说，“伯玉，你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们已陷危局，前途难卜，生死也难预料。为了与共匪长期作战，人才要紧！”
胡琏握着黄维的手，他理解这个热衷于教育事业的老书生。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黄维的嗓音格外低沉，“即便有一天我们全部罹难，你还可以重振队伍，恢复旧观。”
胡琏用劲摇了摇黄维的手，匆匆出门，向临时机场走去。
胡琏向蒋介石宣誓：“总统如此厚爱，卑职就是肝脑涂地，也无以回报总统的知遇之恩！”
胡琏又飞回了南京。他已经不能准确地记清这是第几次在这里吃饭了。依然是四菜一汤。菜依然是宁波小菜，汤依然是豆腐肉丝汤。
作陪的有参谋总长顾祝同、参谋次长林蔚、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华中“剿总”副总司令宋希濂，还有蒋经国。
蒋介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吃得很累。
“校长！”胡琏心里一阵发紧，想说：“您要多保重身体。”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情深意重地望着蒋介石，停箸难咽。
蒋介石也望着胡琏，他欲言又止，只将一块咸鱼夹进了胡琏的菜碟。他想说什么，胡琏心里明白。
昨晚，蒋介石又是一个通宵没有合眼。宋美龄的声音总在他耳边叮咛：“注意，一定要注意我们的形象。”远隔重洋竟如枕边絮语。
他多希望这个世界上最新式最有力的武器能在这个战场上大显神威，挽救危局。
“糜烂性毒气弹怎么样？”蒋介石问王叔铭。
“能投吗？”王叔铭睁大眼睛。
“为什么不能？国家存亡之秋，何惜瓦全？”蒋介石愤然。
交通部长俞大维小声说：“这糜烂性毒气弹是国际公法禁止使用的。再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怕盟友知道……”
蒋介石看了俞大维一眼，咽了口唾沫。
“伯玉，为了你们突围成功，为了此战决胜，我将命令空军对共军投放糜烂性毒气弹！”
胡琏一怔。
“不如此不足以消灭共匪！不如此不可以改造形势！不如此我们要亡党亡国！”蒋介石咬牙齿，似决心与地球一同毁灭。
想起宋美龄从那艳阳高照的地球另一边打来的电话，又使他的心猛地一颤。如果盟友晓得徐蚌会战使用了国际禁用的糜烂性毒气弹，会如何看待我们？还能得到援助吗？他心里一阵阵绞痛。糜烂性毒气弹可以不用，但盟友得加紧支援才行。
便宴之前，顾祝同就打了招呼，说饭后校长请大家看电影。
雄浑的燕赵悲歌，萧瑟的华夏山河，推出片名：《文天祥》。
放映室里，蒋介石挺直脖子坐在学生们中间，一动不动地对着银幕。
胡琏时不时从悲壮惨烈的电影故事里回过头来，瞄一眼他那日渐憔悴的校长。
蒋介石双眉紧蹙，泪光盈盈，深深地沉浸在这山河破碎、板荡孤臣的历史画卷之中。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曲浩歌传今古，国难当头谁忠臣？胡琏感动了，鼻子一阵阵发酸，激动地道：“总统如此厚爱，卑职就是肝脑涂地，也无以回报总统的知遇之恩啊！”
蒋介石道：“我这个人打仗不怎么行，消灭共军，就全靠你们这些战将啦！”
胡琏走到顾祝同跟前，说：“总长，请为我准备飞机……”
小飞机着陆了。胡琏坐着不动。他的脸色还没有恢复正常，他要稳住情绪。
黄维迎来胡琏，且喜且怨，责备道：“你不该来，你留在南京催促空投补给也大有可为，胜似在我身边。”
胡琏叹口气，说：“古人道，‘临难无苟免’。我……”他不想往下说了，立即召集各军军长到兵团部商议突围计划。
“为了便于空投粮弹，增加突围时必需的补给，各部队要立即发起反攻，扩大阵地！”胡琏概述了南京之行所见到的党政要员以及统帅部对双堆集的殷切希望，最后低下声来，“为了突围成功，空军准备在突围方向对共军阵地投放甲弹和乙弹，你们注意点！此消息到此为止，谁要散布出去，乱了军心，军法从事！”
将领们知道甲弹是指糜烂性毒瓦斯炸弹，乙弹是指窒息性毒瓦斯炸弹，不免掩饰不住惊慌。杨伯涛沉不住气，说：“我们与共军胶着在一个阵地上。空军能投准？这几天风大得要死，一扩散，那不同归于尽？”
“就同归于尽嘛！”胡琏低下头，喃喃地说。他脑子里总想着南京的一幕，似乎做好了一死谢君王的思想准备。
“这是老头子的意思！”胡琏抬起头，冲他的爱将大吼一声。
胡琏的脾气更坏了，整天没有笑容，板着脸在阵地上走一圈就骂一圈杀一圈。10军75师团长刘次杰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被迫放弃阵地，后撤时适逢胡琏。胡琏大喝一声：“处死！”不管刘团长怎么哭叫，发誓率部夺回阵地，胡琏都站在那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