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男和赵飞燕他们算得上是文化上的知音。
当然还在于父亲于家男的平时为人。因为平时镇机关院子里晚上放《李双双》或《地雷战》之类的电影,打开铁门一丝缝放查氏母子进去的就是我瘦长的父亲。铁门外围满了很多嗷嗷待哺的镇民。我父亲有这个权利。他甚至还亲自从办公室端来板凳,还拿来茶杯和开水,让我们邻家的少妇有了舒服的观看条件,并心生出优越的虚荣。
对于我而言,关键是查云华的妹妹查云珍好看。我由衷地喜欢,我那么小就开始喜欢他那个嘴唇红嘟嘟的妹妹。那时候我充其量算是一颗尚未开芽的“种粒”。查云珍的皮肤跟她妈妈赵飞燕一样白里透红,这就是当年我这颗“种粒”动不动就溜进查家“发芽”的动机。
“查云珍跟我做一家。”
前街来的黑大头马博也意识到要跟我竞争。马博是有来头的家伙:他是前进瓷厂厂长马经堂的公子。那时候小娟子还小得像一垛鼻屎。所以马博总是撇下小娟子抢先拖查云珍的袖子,争着说“查云珍做我一家”。
我昂头说:“我跟她隔壁,你是前街来的。”
“地主飞飞是我们隔壁。”哥哥查云华也支持我这个理由。
于是,我又得以把查云珍勾肩搭背地揽到一个旮旯做所谓的夫妻。叮里当啷做饭或者弄菜。在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的游戏中,我经常获得的角色,是我能够公开地在查云珍粉嫩的脸蛋上轻轻地嘬上喷香的一口。那是销魂的一口,我至今都回味得出那个童年的肉香。那个时候,马博咬着下唇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的黑大头僵硬在脖子上面像坨牛粪。
那一回,查云华的妈妈并没有因为花瓶破碎而兴师问罪,而我的母亲当时做出的事情却有些过火。我母亲周荣花吸完最后一口烟蒂,噗噜一口吐进垃圾桶里。
在邻居还没有告辞的时候,她却起身大声地吆喝我上床睡觉。十分明了的事情。那个晚上七点半钟不到。除非是停电,七点半钟主人就咋咋呼呼地高喊着“睡觉”,再迟钝的客人也会坐立不安。查云华的母亲赵飞燕是个有尊严的知识分子。那天晚上赵飞燕到我家不仅一事无成,而且还弄得满鼻子灰尘。
做人做事总得要一个分寸。我母亲周荣花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妇女。
我母亲眼睛锐利,肩宽体壮,说话声音的分贝奇高,一对永远饱满的乳房随急促的步伐经常会在宽松的工作服里摆动。一般的情况,她匆匆戴上无檐的白帽,火急火燎地捋上袖套出门。
清早我母亲都是一边啃着红薯,一边回头嘱咐小孩“不要下河玩水”——她马不停蹄地赶到坯坊去上班,她行走时的两只手像船桨一样不停划动。我母亲周荣花在前进瓷厂成型车间的作业线上给坯胎施釉。也就是坐在位置上不动,听着“超英赶美”广播社论,重复着吸坯往釉桶里浸釉的动作。
有太阳的时候,太阳通过顶瓦的孑L洞会射进几道光柱。光柱里的粉尘就纷纷扬扬像细菌一样在挤来挤去蠕动。进坯坊谁都能听得到皮带龙和削坯转盘在呼啦啦地闷响。坯房佬戴一副口罩,清一色都被粉尘污染成“白发魔女”或“太上老君”。从小,我就不喜欢肮里肮脏的坯坊。
而隔壁查家的宽敞和洁净让我着迷。
但是星期天放假在家的姐姐们,叽叽喳喳跟麻雀一样,关在家里面就像坐牢一样感到非常的空虚。于是时不时她们其中的一个,会心血来潮地蹦出来,打着关心我安全的旗号,跟叫魂一样扯着难听的嗓子对着弄堂“飞飞,飞飞”地到处乱喊乱叫。
一帮无聊的女人。
尽管她们都清楚我就在隔壁查家,但她们依然要用食指和拇指钳着我的脸蛋或耳朵,像拎一个猫仔似的把我拎回家放在她们当中,将我当作一个皮球,让我一个小小的男子饱受搞笑的调戏和甜蜜的侮辱,并产生出一股无可奈何的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