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天高云淡，流水悠悠依然。
忽然在三个月之后，我终于回忆起一段我一直不想说出来的事情，是我看到的大姐姐于东东的事情。我像沤肥一样，试图把它憋在肚子里让它腐烂发酵变成粪便。那件事情在我年幼的理解中有些迷惑和羞耻，但是跟死亡无关。事情过后我竭尽全力试图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我忘掉的目的是不想去败坏我大姐的光辉形象。
我当然不是木头。
我已经长大了，大姐姐已经死了，我想了很久很久觉得有必要告诉我父亲。
是一个人提醒了我试图忘却的记忆。我在游泳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非常反常，这个人总是在一旦与我照面的时候，要么哗啦哗啦地掉转头游走，要么呼噜一下潜水而逃。他慌里慌张的神态，当时在我的脑海里闪电一样“刷”地擦亮了一条刺目的蓝光。这个人皮肤白净，眉清目秀，中等个子，轮廓分明的嘴唇很像是一个女人。
猛然间，我脑海又“刷”地闪亮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在窑场的角落里抱着我大姐亲嘴的流氓！
那一回我在窑场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件我真的不想说出来的事情——我看到了我的大姐于东东棉袄的下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进去揉捏得我大姐不断地呻吟。
那是初春的一天，我跺着脚板到窑场的一个窑炉边去取暖。外面风冷。我那个时候已经到了被允许可以独立行事的年龄。是那个无意之中碰到的场面，叫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我真的不愿意述说这件事情的场面和过程。因为经过窑场的一个角落的时候，我正好尿急抠着裤裆想找一个排泄的地方。
窑场有很多很多这样隐秘的角落。这时我听到了在匣钵的夹缝中，有一丝极其轻微挣扎的声音在里面传出，于是出于童年的好奇，我长颈鹿一样探头进去窥视，结果我亲眼目击到一对男女借助匣钵高耸的掩护，在嘴对着嘴忘情地拥抱。那个被陌生男人抵压在匣钵柱子上蹂躏的女人，竟是我最最喜欢和敬重的姐姐。问题还在于姐姐的样子当时还非常地陶醉和享受——于东东尽管肢体也有一点挣扎的意思，但是她微闭的双眼、努起的嘴唇和从嗓子里发出的呻吟，让我的内心有一股浓烟滚滚的复杂与烧灼的感觉。
当时，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一样，我张口结舌——我转身掉头以狂奔的方式痛苦地离去。离开时我听到我的心在拼命地喊叫着“不不不不……”。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我当时复杂而痛心的情绪。
大姐的死因也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着落。
一时间云开雾散。是我的线索让这个着落突然变得格外明确。
在家里人几乎要彻底失望了的时候，细心的父亲在晒楼远眺时实际上早就发现了问题。但就是不敢贸然确定。“你早就应该告诉我这个事情，早告诉我你大姐也不会去寻死。”父亲摸摸我的头叹着气表达了这样的怨言。我愕然以对。这句貌似平淡的怨言，叫我事后常常对自己的幼稚懊恼不已，心似针刺。在独自痛心疾首的时候，我经常“噼里啪啦”狠狠地大巴掌扇自己的耳光。
“你进来一下。”我父亲于家男终于有一天把那个青年叫进我的家门。我母亲也在，就专等他上岸——显然是商量好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吗？”那个青年犹豫了一下，接着就肩搭着毛巾装一副坦荡的样子走进了我们家大门。
我父亲说：“你不要装憨，你和我们家于东东的事情我们都已经清楚。”
“于东东……关我什么事情？我和于东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脸面当时已经胀红了，喘气也变得急促。
“我们不是要怪你，只是想弄清楚她死的原因。”我父亲说，“如果你还要继续装憨的话，我们就找她大伯来处理你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