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丽华与王阿贵说不到一块儿去,有点儿扫兴,说,得,得,别?唆,吃饭去。说着,进了一家门脸挺大的饭店。王阿贵迈着小步慢慢地跟在后面,眼睛盯了一会儿饭店大门上的牌匾,上面写着“来的都是客”几个大字。他想这里面吃饭一定挺贵,你看牌匾上写的“来的都是客”这几个字,顶数这“客”字写得特别大。王阿贵听经常来城里的老乡说过城里饭店宰客的事,当时不知宰客是什么意思,经老乡一说,王阿贵才恍然大悟般地知道宰客的内容。他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被宰的,因为他从没有进城下馆子的奢望。世事难料,眼下这也来到了城里饭店,成为了客,是客那就得挨一刀。
王阿贵站在饭店牌匾下拽了一下柳丽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柳丽华似乎知道王阿贵心里想的是啥,不想听王阿贵唠叨。王阿贵想拉住柳丽华细说,可是柳丽华已经走进了饭店。
服务员端上第二盘菜时,柳丽华发现了问题,她指着这盘菜,问服务员叫什么名?服务员回答说,红烧牛蛙啊。柳丽华急忙说,我没要这个菜,是不是上错了。王阿贵虽然不知道红烧牛蛙的价钱,但猜想这个菜肯定是挺贵,见柳丽华说话了,他像跟屁虫似的来了精神,说,是呀,你们把菜上错了吧!丽华,我刚才跟你说,你不听,你看看,这事儿来了吧。
忽然一个人走过来,满脸得意神色一览无遗,说,吃吧,吃吧,没上错,那是赏菜,给你们的赏菜。柳丽华一转身,几乎惊呼起来,董译明!你怎么来了?还给我们上个赏菜,多贵呀。董译明说,贵啥呀,免费!我就是这个饭店的老板。
董译明握住柳丽华的手不松开,上下掂个不停,夸奖说,老搭档越来越漂亮了。柳丽华一脸敬佩,说,你真厉害呀,这么大的饭店是你自己的呀,你这不比过去的大地主还富啊!两个人嘻嘻哈哈唠嗑,那热乎劲儿像久逢的情人,完全忽略了王阿贵的存在。
王阿贵见到董译明,犹如屎汤被灌进了嘴里。那时农闲经常组织农业学大寨文艺会演,活跃乡下文化生活。生产大队、公社、县里还层层比赛,搞得挺热闹。文艺会演时,董译明很吃香,农民捧他说是人才。王阿贵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管董译明叫样子货。王阿贵说,谁也不能靠文艺会演过日子,说一千道一万,要是靠文艺会演过日子,还不得饿死。文艺会演能演出粮食呀,瞎胡闹。
两个人唠了一阵子,董译明才与王阿贵拉了拉手,拉手时也不正眼瞧王阿贵一眼,脸朝着柳丽华:叫王阿贵啊,好像认识。然后就走开了。这一顿饭,王阿贵吃得没滋没味,心里闹腾得不行。
天黑下来,王阿贵跟着柳丽华来到一家旅馆。王阿贵瞧了瞧这家旅馆阔气的外表,想这个旅馆便宜不了。他想问一问柳丽华为什么挑这么贵的旅馆,不就是睡一宿觉的事儿吗,败家呀。没等王阿贵开口呢,柳丽华说话了,磨蹭啥呀,又不是让你出钱,人家董译明给订的房。一提董译明,王阿贵心里又犯堵了。
进了房间,王阿贵用手摸了摸洁白的床单,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柳丽华连床的边儿都没沾,把带来的那件新衣服换上,进洗漱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觉得这件新衣服还不如原来身上穿的那件好看呢。冲着王阿贵嘟囔,连一件像点儿样的衣服都没有,还老吵吵过好日子,可拉倒吧。你在这儿待着,我去谢谢董译明。
哎,我那啥……王阿贵吞吞吐吐,没说出后半句话来。柳丽华倚在门框上,不耐烦地说,咋的,有啥说道啊,人家好吃好喝招待你,我去谢谢也不行啊。王阿贵连声说不是那个意思,这大黑天的,你一个人敢走吗?这城里可不像咱屯子,抢劫的事常有,我陪你去吧。柳丽华说,你去干啥,好好待着,明天去医院检查。
柳丽华一甩手,咣当一声,门关上了。
王阿贵没有开灯,整个屋里漆黑一片,他坐在床上发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句话用在此时此刻的王阿贵身上最贴切不过了。王阿贵琢磨,柳丽华去董译明那儿,肯定没好事,还不得干那个见不得人的事。王阿贵越想心里越闹腾,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冲到门外。外边漆黑一片,王阿贵四处张望,这哪儿是哪儿呀,上哪儿去找柳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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