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父异母的妹妹(18)
我问,借多少?
她说,五十。五十就可以了。
我从钱包拿出了两百给她,我说,你先拿着吧。我钱包里有一千块现金,我本可以给她五百,但是我在数这五百的时候,有些舍不得,我挣钱也不容易。上班盯着单位的财务报表,眼睛都快瞎了,挣的是血汗钱就无法做到出手大方。何况她也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大老远从家里来投奔我,不曾给我带包糖,我也就不用那么费心招待她。
看得出她想拒绝另外一百块钱,但是她无法拒绝,她将两张钱捏在手里对我说了声谢谢。我能感觉那声谢谢是从她体内发出的,她真的是山穷水尽了。这两百对于她眼前的日子来说,仿佛一根柴火对抗整个冬天。我后悔给少了,可是我瞬间也为自己开脱了,我不是救世主,各人的罪各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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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在心里,上班也是心绪不宁,无法集中精神,在对账目的时候老是出错,盘账的时候总是出现一毛两毛的误差,每次都得重新再理一遍,错多了连对的心里也没底了。我重重叹了一口气,将键盘一把推到桌子根,我起身到茶水间点燃一根烟。不得不承认,短短两三天时间,陶安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很厌烦了,想快点将她打发走,无论是她跟林大庆也好,还是跟田文军也好,无所谓。每个人都有命运的安排,一棵草一滴露水,给她讲了这么多,她听不进去,能怎么办呢?有个高僧说得好,世间没什么放不下的,痛了自然就放下了。每个人的经验教训都是从悲惨的下场中得到的。
下午的时候我的右眼毫无征兆地跳动起来,一扯一扯的。说给同事听,他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笑了笑。这种鬼扯淡的话我向来不信。谈笑间,陶安打来电话,她说她有事出去一会儿,叫我早点儿下班回家,说龙龙一个人在家里。我的胸中立刻又冒出一团火,我说,你有什么事比孩子重要?你要有事出去你把孩子带着啊,他影响到你什么啦?她急急跟我解释说,也不要很早,就是正常下班就行了,我把龙龙放在沙发上,电暖炉给他打开了,只要有奥特曼的碟子看,他可以一整天不动。外面太冷了,带上他怕他感冒。
陶安的说辞像根吹火筒,我已经要被她气晕了。这个女人太疯狂了,太邪门了,她一定是去见她的奸夫去了。我说,陶安,你这么不要脸,我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你要死在外面了,我答应帮你抚养龙龙,你就去死吧。
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就这几天,我总觉得自己发燥,胸中总是藏着一把火,一天到晚气鼓鼓的。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陶安,我该她的,欠她的。
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独自待在我的房子里,我有点儿坐不住,我被脑子里各种不好的想象恐吓着。那孩子会不会口渴去搬开水瓶然后被开水烫伤?会不会好奇将手插在插座的孔里触电身亡?会不会趴到养鱼的玻璃缸里玩水然后一头栽进去给淹死?会不会爬到阳台上从活动的防盗网掉下去摔死?我越想越害怕,对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谁都无法预料他会有什么样的行为,你说他能在沙发上坐一天他就坐一天,他是塑料做的?
我只得请假回家。我很少开口请假,请假半天两百块,不是要死人的事,谁往水里扔钱呢。往回走的路上,我不停地诅咒着陶安,她总在我心软的时候勾起我的仇恨,她都不知道怎么利用我内心的那块软肋。交往是相互的,她带来的是春天,我便是灿烂的样子,她如果带来的是冬天,我只能这样冰冷。每个人得到的都是她所付出的。这么深的道理是活得浅显的陶安所不能领悟的。
快到家的时候,我的心莫名慌乱起来,我怕我推门进去会看到一具童尸,我隐隐的似乎希望事情会发展到这样悲惨的地步。我要看这个女人如何收场,我要看她还怎么风流,怎么去快活。我被我的恶毒给镇住了。上到第五层楼梯时,我看到我家的门是开着的,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赶紧冲进屋子里。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没有龙龙,电暖炉是开着的,黄澄澄的光射在沙发上,我闻到一股化纤烤焦的味道,我赶紧将电暖炉关掉。沙发上一只银白色的小碟机在被子里,还有一张奥特曼的碟子。我往鱼缸里看了看,又往卧室瞄了瞄,也推开阳台门瞧了瞧,甚至朝路面探视了一番,没有摔落的痕迹,卫生间也没有人。我叫了几声龙龙,没人回答我。我意识到出事了,龙龙跑了,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