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龙被吵醒了,他听到了外面的叫骂声,他像一只泥鳅一样钻到了被子里面。我披着衣服赶紧出来。我对陶安说,龙龙醒了,你去给他穿衣服吧。陶安听话地进来了。田文军站在沙发旁还处在脸红脖子粗的愤怒里,头发蓬得像鸭毛似的。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姐,我家里确实太忙,这两天下雪,我怕鸭棚的草不够,我得回去照管照管,我过两天再来,你帮我劝劝她,龙龙还小,不能让他没有爸爸或是妈妈。
我点点头。我很认同这个道理,无论他们的婚姻有多稀烂,可是为了孩子,他们必须得捏合在一块,这世上只有亲生父母才肯为孩子使出真力气。田文军临出门的落魄相让我生出了一点怜悯,生在穷乡僻壤里,又想发家致富,早早成个家,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结果东奔西忙,钱没挣俩,却挣了顶绿帽子。倒霉的人。
田文军走后,我回到卧室,时间还富余,我打算好好劝劝陶安。我虽然没成家,但是我自认我看清了男人,男人的一生中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男人是很现实的。我跟陶安说,林大庆是靠不住的,人家家里不会允许你们,没哪个父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个二婚女人,还带拖油瓶的,再者林大庆一没文凭二没手艺,没有正经工作,这个世上,钱是安身立命之本。现在是新鲜,你挣钱贴他没关系,天长日久你贴得起吗?还有就是年龄,人家比你小两岁,二十来岁,懵懂无知,等他将来醒悟了,扔你就如扔一张擦屁股的纸。将来不好,你遭殃,将来好了,你更遭殃。与其将来翻脸,还不如现在就丢开,彼此留个念想。
我苦口婆心地劝说半天,她横竖不吭一声,只一味地低头啃指甲。我说,这些你难道都没有用脑子想过?你长得又不差,别人的女人容貌不及你一半的,出个轨,傍个大款什么的,房子车子票子样样周全,你倒好,找这么个瘪三,什么都没捞到,反倒自己倒贴,说出去不嫌丢人?这种事如今也寻常了,偷了腥,人家都知道把肉埋在饭里,你倒好,过个瘾过得世人皆知,还真把自己玩进去了。你是傍个大款或是当官的什么的,算了,好赖将来还靠得住,找个比你还穷的穷小子,为了他把自己的家也毁掉,你以为建个家多容易?
她的安静让我有种讲述的乐趣。多年的单身生活,回到家就是面对四周冰冷的墙壁,没人跟你说上话,嘴巴都闭臭,现在你说话,还有听众,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我有点停不下来,在数落中,我有了种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优越感。忽然她抬起头望着我说,姐,能把你手机借我一下吗?
我愣了愣,问,你借手机干吗?
她不说。这让人很生气。显然她是想跟那个林大庆联系,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低着头啃了一会儿指甲,说,我想跟他打个电话,他一定很着急。她说着还皱了皱眉头。皱得眉间显出两道深深的沟,两只眼睛里射出急迫的光。
我说,哪个他?
她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不好表露,忍了忍,说,林大庆。
我忽然就火了。我觉得我方才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全白瞎了。我以为她的沉默是臣服,没想到是另一种反抗,人家压根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彻底没辙了。
姨妈,我饿。龙龙从被窝里钻出来对我说。
找你妈要去。我没好气地跟龙龙回了一句。这世上无论什么人都知道蹬鼻子上脸,连小孩子都知道,他凭什么饿了找我,凭什么他找我要吃的,我就得伺候他?
陶安像块木头一样坐在床上,下半身偎在被子里。对龙龙的叫饿声和我的回答置之不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扭身从枕头下摸出了被田大军昨晚摔烂的手机,她检查了手机卡和电池,然后长按开机键,可是半天了手机没有一点儿动静。她似乎并没有死心,将手机电池掰下来再按,再掰再按。她真是犟。我从她手里一把夺过手机,然后下床打开窗户,在她恼怒的“你要干什么”的质问中,将手机扔到了外面,很快,下面传来了“噗”的一声,那是泥水四溅的声音,可能地面上的雪已经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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