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父异母的妹妹(13)
我有些气短。对于出嫁的女儿,娘家是她背后的一座山,我和我这个破屋子显然不能为陶安撑起多大威风。我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给田文军让了一支,我自己点燃一支。有些事我得琢磨琢磨。
田文军在我面前数落起陶安。他说,姐,你真不知道陶安有多懒,每次回到家里什么事都不做,睡觉睡到被窝冷了才起来,我爸妈这么大年纪了还来伺候她,给她做饭洗衣。这都不说,她还挑挑拣拣,这也嫌不好那也嫌不好,我爸妈吃了亏还讨不到一声好,不知怄了多少冤枉气。他吸了几口烟,人有了神,说起陶安的不是来越发有劲了。他说陶安就是只瓷器夜壶,只管好看,并无多少用处。田文军还说当初娶她的时候,陶安没有要什么彩礼,还以为自己好福气白拣了个漂亮媳妇,现在回头一想,这世上的东西便宜无好货。她现在在外面做事,每月都有活钱,可她掌中带缝是个漏财货,花钱大手大脚,随便买件衣服就好几百,买个擦脸的香香也是好几百,结婚这么多年了,就没存下几个钱。这都算了,她居然还不把我当人,给我戴顶绿帽子,不是看在孩子的分儿上,我才不想受这窝囊气,我现在低头了,她还尾巴翘上了,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吧。离婚能吓唬谁?我一男的我怕离婚吗?姐,你说,现在这世道,有几个男的怕离婚?
我默不做声,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今,稍微有点本事的男人离婚了找的全是比自己年轻十几二十岁的女人,年龄差距越大越荣耀,显得自己多能似的。而离婚的女人确实是不好找,带了孩子的女人更加不好找,找个条件好的,人家不干,找个条件差的,自己吃亏。离婚的女人就是碗夹生饭,带着孩子的女人更夹生。田文军烤完鞋垫,索性将双脚从拖鞋里拿出直接踏在钢罩上,一点儿也没有乡下人走城里亲戚的拘谨。田文军还在继续追问我,我只得嗯了一声。他说,更何况陶安找的是那样一个人,比他小两岁不说,而且还是个小混混,又没正经工作,一天挣的钱不知道能不能填饱肚子。他哄了你妹大半年,没送过你妹任何礼物,估计你妹还得倒贴人家。她现在是灌了迷魂汤了,你是旁观者,你想想,她要把我不要了,她跟他就能有个好结果吗?
我叹了口气。田文军分析得也正是我对陶安的担心。目前来看,田文军虽窄,但毕竟是条路,林大庆就是条死胡同。她只能待在原处维持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虽然讨厌这鸭倌,可是我还得跟他站在一条道上。
听见敲门声,是陶安回来了。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袄,围着一条红羊毛围巾。裹着一团冷气走到沙发旁,叫了我一声姐后就坐下了。她将电暖炉转了个方向,然后将手贴上去。她的手僵硬发乌,定是冻僵了。她的脸上带着些怒气。她问田文军,龙龙呢。田文军说,睡觉。田文军说,你还晓得回来?她白了他一眼,说,不要你管。田文军的牙齿在下嘴唇上咬了咬,颧骨都暴起了,但最终还是塌下去了。陶安起身将电暖炉的插头拔了,插在电视的插座上,这样绳子就留出了很大一段空余,她将电暖炉提到靠我这头的沙发旁,一副坐都不愿挨他坐的样子。那是一种从肉里面生出的讨厌。
田文军将双手在脸上搓了搓,又挠了挠了头,他在极力控制他的火性。陶安的电话又在响,是条短消息。陶安掏出来看的时候,田文军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陶安尖叫起来。田文军看了那条短消息后脸上的肉就垮了,胸部一鼓一鼓的。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阵,然后将电话放在耳旁。陶安吼道,你干什么?上前便要去夺手机。田文军胳膊一甩,陶安就跌在了沙发上。陶安小小个子在田文军面前就如一根柴火棒。手机通了。田文军骂了起来,林大庆,我操你老娘,你个鸡巴日的。田文军的胸部像打气筒似的一起一伏,他说,林大庆,你个小卵子,你搞我老婆,你他娘的搞我老婆,你他娘的欺人太甚,你还想怎样?从手机侧漏出的外音听得出林大庆也在叫嚣,也在骂娘。像一把刀砍在另一把刀上,都是硬邦邦的哐哐声。田文军冷笑一下,说,行啊,林大庆,你有种你跟老子过来,信不信老子一刀捅了你。老子一刀捅不死你,老子是牛鸡巴日的。陶安再次从沙发上起身去夺田文军的手机。她大声呵斥田文军,你要干什么?你把手机给我。田文军朝陶安横了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里透出一股辛辣气。他推了陶安一掌,那一掌推得陶安连退好几步,最后撞在卧房的门上,弄得哐当一声响。陶安不由得叫了一声。田文军忽然咆哮起来,你丫的,你去死吧。“啪”一声,将手机重重摔在了地板上,手机壳散了,电池和卡掉了出来,一些零碎件也都溅出来,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