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父异母的妹妹(11)
我们又去了另一家,这一家阔气些,门前有对石狮子,大厅里装修得金碧辉煌,看上去很高档的样子。同上一家一样,依然是巴结讨好的经理,冷漠淡然的陶安,说到底,这还是风月场所,漂亮是能换饭吃的,像陶安这样标致妩媚,浓妆淡抹皆相宜的女人那就是棵摇钱树。我刚开始以为陶安的工作会很难找,现在才知道,像她这样的无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的,只要这张脸还在。在这里,那位管招聘的经理同样劝陶安到洗浴部,这里的洗浴部,泰式按摩日式按摩是三百块一个小时,按摩师可以抽八十,推销产品另外算,一个月轻轻松松挣两万。陶安依然很响亮地回绝了。往回走的时候,我对陶安说,你为什么不做泰式按摩呢?
陶安说,你不懂。
她这么说,我立刻就懂了。就算那种按摩会擦枪走火有性交易,可又怎样?只是我不好再说什么。其实陶安不用介意的,我倒希望陶安能去做什么日式按摩,日式按摩,钱多呗,这个世界谁还在乎一个洗脚妹的贞节,黄泥巴跟屎在一起,还不如就成了坨屎算了,至少没人敢随便踩。这一行也是吃青春饭的,陶安现在是年轻,可终究会老的,不可能到了三十岁了还去端个洗脚盆给人洗脚捏脚吧。撇眼看那些角落里受培训的小姑娘,都只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们眼神生涩,穿着打扮都还流露着一股乡野气。这行里年轻姑娘也如韭菜,一茬接一茬。陶安的出路就是趁年轻多赚点钱,为以后的生活不说铺条金光大道最起码也要康庄大道吧,不能一味地只顾眼前,不为长远的将来做打算。
龙龙已经趴在陶安背上睡了,我们往回走,彼此再也没有说一句话。风吹着白杨树,一片巨大的哗哗声。
5
第二天,我把家里钥匙给了陶安,把煤气水电简单交代了一番就上班去了。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手机就响了,是田文军打来的,说他已经到武汉了,问我住哪儿?我告诉了他地址和门牌号,建议他坐的士过去,武汉的公交车走在路上就跟跳探戈一样,堵车堵得走三步就得停一下,瞎耽误工夫。我希望他能尽快解决他们的矛盾,好早点儿把陶安娘俩接回去,生活虽然不尽如人意,可日子还得过下去,谁的日子不是皱皱巴巴的。对于生活给予人的苦难与痛楚我已经麻木了。
一夜之间,我似乎对陶安又有了新的看法,从心底里升腾起的那股微弱的亲情忽地就灭了。也许是我与她相隔得太久。一个人到一个人的内心是最远的距离,虽然她近在我的咫尺,可是我与她之间却横着许多个山头,不是她扑面而来就能撞倒我内心深处的软肋。那些尘垢在十六岁那年就在累积,累积了整整二十多年,已成为块垒,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撼动得了的。虽然年纪的增长,我的内心有了柔软的迹象,可那些骨头和棱角还在。我自己也奇怪怎么会是这样。我像一只老龟,背着厚厚的壳,一有动静我就把头缩回去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信任。
晚上我选择了加班。我想象陶安、田文军、龙龙一家三口此刻坐在我的沙发上,看着客厅里那台电视,电暖炉开着,小点心吃着,小茶喝着,我虚构的这景象令我有点沮丧。我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看,没有未读的信息也没有遗漏的电话,我不知道他们此刻在干什么,我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那一刻我希望有人来打扰我。偌大的办公室人去楼空,透明的幕墙玻璃杀死了外界的喧嚣,室内有种真空般的寂静,那些绿萝和散尾葵一千年不变的样子立在角落里,哪哪都是安静的。在一切都静止下来的时候,我有种强烈的孤独感,我觉得我被抛弃了,我被人遗忘在这个死角里。我折回到办公桌上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着号码,从头翻到尾,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伴儿。这些年我从不主动去联系一个人,我对人有种恐惧,人善变又无耻,自私又狭隘,他们接近你的时候什么大话都敢说,背叛你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三十八岁的年龄对于一个还是处女之身的女人来说接近是讽刺了。当初蝶啊蜂啊都飞走了,那些被金钱污染的男人们觉得跟老女人上个床,是一种恩惠,是瞧得起你。他们言之凿凿,这世上就没有钱砸不开的女人大腿。大抵像我这样的老处女不值得他们砸很多钱,大抵我觉得我的大腿不是光靠钱就能砸开的。在这个喜欢吃快餐的时代,我这双有很多奢望的大腿已经不能引来男人的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