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父异母的妹妹(10)
陶安说这些的时候不自觉叹了口气,那气叹得无奈也叹得沉重。她说她每天十个手指头泡在水里给人洗脚搓脚捏脚,是希望能多存点钱,以后寻思着在那个地方再开个洗脚店。可是自己每每攒着攒着就被田文军一筷子夹了。她说,那些钱装在口袋里跟自己的亲人一样,被人一下子拿走就跟在我身上挖个坑一样。他拿这些钱投鸭子,还拿这些钱修他老家的房子,外面贴的瓷砖,里面铺的地板,热水器、空调什么的都装的。说是为我装的,可我一年能住几天,而且我们将来要在城里做生意肯定就得在城里买房子,把钱投在老屋里不等于是打水漂吗。可是我跟他讲,他就说我小气,他说他爹妈养了他,如今他爹妈老了,把房子弄好让两老享享福又怎么了。每次吵架,龙龙就会在一旁哭,他害怕我们吵架。为了不吵架,我只能尽量少回家,眼不见心不烦。
林大庆其实是我们店里的一位客人,以前我们开店子的时候他就经常去照顾我们的生意,田文军也认识他。后来,田文军回去养鸭子了,我另寻出路,他又赶着过来点我的钟,每晚都来,因为是熟人我也很喜欢跟他洗脚,捏脚的时候两人说说话挺自在的。后来,我给他捏完脚了他也不走,就坐在一旁看电视,等我下班。我如果上夜班的话下班是很晚的,他守得哈欠连天叫他走他就不走。有段时间回家的路在重修,把路灯的线挖坏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加上是背街的路,很冷清,一个人走心里还是有点儿打鼓。亏了林大庆每天晚上都把我送回到我住的地方,刮风送下雨也送。有一次还真遇到了两个小混混,其中一个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要我们把钱包交出来,我当时吓得不行了,准备把钱包给他们的,钱包里是刚领的五千多块钱的工资。林大庆跟那两个小混混打了好半天,才把那俩人打走。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在我面前连命都可以不要,我还能说什么呢。何况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我没有说话,一路上都是她在说,我在听。身后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陶安个子并不高,而且瘦,肩膀窄,看起来人就显得很单薄,这样一副肩头上却压着整个家庭的担子,公公婆婆丈夫儿子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鸭子也问她要吃的。
到了一家洗脚店了,这家店门脸不大,招牌也不怎么显眼,一圈LED小灯安装得抠抠搜搜的,不过门前还是有招聘的公告,急聘洗脚技工。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在我眼里这种地方都有藏污纳垢的嫌疑。我抱着龙龙陪着陶安一起走进去,有服务生鞠着九十度的躬请我们上楼,像没有解放的西藏农奴。我为我的口袋支付不起这样的热情而感到胆怯。我连连说,我们不是来洗脚的,是来找工作的。小伙子就显得有点儿冷漠了,他把我们带到了旁边一间房,叫了声吴经理,有人应聘。那个吴经理从电脑上的扑克牌上抬起头来,问是谁找活?陶安说我。油光满面的吴经理顿时像太监似的冲陶安欠了欠身。陶安坐在沙发上动也没动。她不是在求职,是职在求她。不像我找工作,处处都是爷。吴经理问她,做了几年了?陶安说,五年了。吴经理满脸堆起笑来,说,好好好,是老技师了。陶安问,你们这里工资怎么算?吴经理说,客人洗脚是一个小时,收费是四十,技师抽十五元,推销产品的另外按照推销价格提成。趁陶安转眼珠子的当儿,吴经理又赶紧说,我们这里有的技师做得好的话,一个月六七千的都有,其实像你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到洗浴部做泰式按摩日式按摩,你如果不会,我们可以教你,保证你两天就能上岗,做按摩一个小时是一百五十元,技师可以抽五十,份子钱高一些,赚得就多。那个吴经理说完后笑眯着眼,一脸期待地等待着陶安的意见。我虽然没有做过泰式按摩,但是混在城市里,总还是有所耳闻,有时候单位的男同事互相帮了忙,就会在下班后把手搭在肩上,说,走,我找个漂亮妹子给你按个摩。说完还嘿嘿地笑,男人只有在说到下半身乐趣的时候才会有那种笑声。我将头埋在龙龙衣服后面的帽子里,跟那个吴经理一样也在等待陶安的回答。我心里跟陶安算了一下账,如果她选择做按摩一天五百的收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她一个月就可以拿到一万五千块,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城市里的高收入人群。这是很有诱惑的。大约五秒的沉默。陶安很清晰地回答了吴经理,她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