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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将至(8)

2013-05-16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周常贺是自由的,只要不去服装店,陈秋灿对他的事从不过问,不管他上天入地。他替白清泉打开保险箱后,他们的交往日渐密集,三天两头凑在一块。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白清泉做的许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也许因为过去那段经历,他们多了一份别人没有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周常贺表面上轻松,内心却是警醒的,总提防有人会探知他的过去。他在珠江三角洲免不了会接触一些人,有些人多少会知道一些他的底细。他害怕遇见他们。他就像猫,拉了屎,自己刨把土埋了。他的过去就是堆猫屎,见不得人。他同白清泉走得近,总疑心会有人猜疑他们的关系。他人前叫白清泉白哥,人后也叫他白哥。他的疑心是杞人忧天,没有人在意他们。只有一次,有人问过他,他的回答挺简单,哥们。大家都是哥们。白清泉瞧得出他的谨慎,笑话他,土鳖子,瞧你那点出息。你越小心翼翼,越怕事,就越招惹事。有时白清泉也会教训他,胆子大一些,步子快一些,你就是做贼,也要做个理直气壮的贼。有一回,白清泉对他说,阿秋,打眼子去。他正在喝茶,一口茶水下肚,半道里又往上涌,险些噎坏了他。白清泉却乐得一脸鬼魅。之后他才明白,此时的打眼子含义变了,再不是去偷偷摸摸,而是找女人。

称呼白清泉为白哥的人,有好大一帮,周常贺不过是其中一个。别人称呼白清泉白哥,白清泉有时也会以哥称呼别人。这哥的称呼挺奇怪,有以姓氏称呼的,也有以名字称呼的。以名字称呼的,有的取了名字里的第一个字,有的取了名字末尾的一个字,哪个字响亮就用哪个字。跟着叫哥的人越多,哥的资历就不浅,哥就做得骄傲。间或有人叫白清泉白总,或叫某某人某某总,周常贺眨眼就明白,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圈子里的人都是哥们,不是这个叫法,只有出现了问题,才会叫一个哥们为某某总,否则就把一个哥们给叫疏远了,叫陌生了。哥们犯不上这么客套。哥们中有个先来后到,先来的在后到的人嘴边就是哥们,也有破例,个别后来者刚踏进门,就连白清泉都要喊他一声哥。其中的奥妙周常贺费了好大的劲才想明白。

也有不少人称呼周常贺为周哥。他知道,他们叫他周哥,完全是因为白清泉的原因,他是白哥身边的人,得尊称一声周哥。经过一段时间后,他渐渐了解到这帮哥们都不是简单的人,那个白清泉称他为剑哥的人,不仅掌握了小城的出租车,还开着酒店,经营摩托车行,据说小城一半以上的行政事业单位都是他酒店的常客。剑哥是个胖子,剃着板寸,每次出现少不了前呼后拥。那个叫泰哥的,拥有三家咖啡馆,一家歌厅,碧水茶馆最初就是他的产业。泰哥是个瘦条个儿,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人缘火热得很。九哥是开超市的,北城区的东西中有他三家超市,占据了小城零售业三分之一的市场。生哥是做啤酒和家电生意的,繁忙时有个车队专门替他运送货物。小城的啤酒十瓶有九瓶是生哥专卖,还占领了小城周围农村市场的半壁江山。煤气站的德哥,小城的煤气几乎让他垄断了。从事蔬菜批发的发哥,独霸了小城的蔬菜批发市场,单每天批发的青辣椒都在十五吨以上。饲养土鸡的赖哥,他生产的土鸡蛋通过发哥的蔬菜批发市场和九哥的超市卖给千家万户,有人替他算过一笔账,如果每个鸡蛋涨价一角钱,一年下来他就多赚了五十万。这些都是表面的,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常贺对这个圈子里的人了解越来越多,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有传奇的人,他们的过去都让他们捂得死死的,不见天日。他们都是小城的有钱人,小城的许多资产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同他一样,都犯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他们都是有污点的人。周常贺偶尔能听到一些风声,比如剑哥,胆子是最大的,单枪匹马跑到东北开采金矿,金子没采到,倒将股东们的股金拐了回来,从此洗手不干,躲在小城做起了正经生意。泰哥是个扒手,赚的钱比较辛苦,有了积累,回到小城开了第一家咖啡馆,慢慢扩张,有了第二家第三家。九哥原来在火车上调包,可能捞过一笔横财,才开了超市,后来慢慢扩大,有了三家超市。德哥开过地下赌场,设局坑过人,还放过高利贷,养着几个人替他讨债。

有段时间,周常贺很是羡慕他们,有了钱,一切都在股掌之间,做什么不可以,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山珍海味,绸罗绫缎,香车美女,要什么就有什么。最让他嫉妒的是,有了钱,他们就能赚到更多的钱,不必回到过去的路上。他们同历史划清了界线,笼罩他们的黑暗烟消云散。他们都站到了阳光下,飞扬在他们头顶的只有光环,他们的形象在别人看来就像他们身上的名牌服装一样光彩。别人看不到他们的过去,也不熟知他们的历史。有了白清泉的牵引,周常贺慢慢融入了那个圈子,挣钱的路子还是各自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挡谁的道。别人想抢他们的生意,除非吃了豹子胆。小城原来有几家煤气站,其中两家让德哥买断了,有一家开张不到半年,突然起了火,烧个干干净净。有人怀疑德哥放了火,怀疑终归是怀疑,始终找不到证据。

周常贺也不敢老虎嘴上拔毛,只有一五一十跟在白清泉的身后,白哥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往东他就往东。白哥拿大头,他拿小头。白哥吃菜,他喝汤。他有些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白清泉将他领进了门,可白清泉又变成了一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无论他走在哪里,都脱离不了白哥的影子。他是白哥的马前卒。他们见着他,并不是同他打招呼,而是问,白哥呢?他很气恼,他们的眼里只有白哥。他不能总是寄人篱下,可又不能越过这条界限,在别人看来,白哥是仗义的,走哪都不忘捎上他。他不能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而且他暂时还不知道,离开了白清泉,该往哪儿去,该去做些什么,离开了他们,他去同准成为朋友,成为哥们。他找不到方向。他发觉自己是有野心的,只不过他的野心没有暴露,还没有长得足够大,它被他藏得深深的,就像隐藏自己的历史一样不让别人察觉。可他的野心还是让白清泉觉察了。有次喝茶时白清泉讲了一个故事,黄鳝和泥鳅从小就是朋友,黄鳝不会寻找吃食,泥鳅教会了它,黄鳝一天天长大,长到足够粗壮的时候,黄鳝吃了泥鳅,整个囫囵吞了下去。阿秋,你别不信,你到发哥的蔬菜批发市场杀几条黄鳝,瞅瞅哪条黄鳝的肚子里没有泥鳅,有的还有小黄鳝呢。白清泉说得清淡如水,眼睛却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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