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香是渔王寨地主王麻子的闺女，王麻子划成地主之后，每周都要被斗三到五次，王秋香从小被人欺负，她八岁这年，被村里的二流子打了一顿，从此落下呆傻之症。长到十六七岁，什么也不会做，虽然生在湖边，却不敢坐船下湖，采莲捞菱的活一点也不能干。养鸭子放鹅有时也需要撑船，鸭群鹅群会把蛋下在荒滩孤岛上，拣拾需要划船过去，这样的活王秋香也干不了。她能做的就是赶着一群羊在湖堤上吃草，山羊绵羊都成。王秋香虽然呆傻，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穿的衣服虽孬，洗得却是干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洁。不知道的，看到她放羊，不知不觉就会停下来多看她两眼。这时候，她也会目不转睛地看你，眼睛里清澈如水，如蓝天，一丝云朵也没。但别跟她说话，一说，人才知道她傻，头上一句，脚上一句。再打听，知道是王麻子的闺女，叹息几声，再多看她一眼而去。
大杆本不知道男女之事，可是这天他却知道了。这天上午，大杆没写完作业，教语文的老杨罚他抄十遍《半夜鸡叫》。大杆不怕教数学的刘老师，刘老师成分是地主，地主在讲台上是老师，下了讲台，学生爱咋斗咋斗。在课下，大杆就曾经踢过刘老师两脚。但教语文的老杨，学生谁也不敢惹他，他是贫下中农，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他是校长，他说了算。更何况大杆是牛怀安，的养子，牛怀安又是个坏分子。大杆能上学，这就不错了，大杆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一进学校，就投靠了苏三爷的大儿子苏老鲢，还有独眼螃蟹。只要这两个人不说让他下学，他完全可以读到高中。坏分子的孩子也可以推荐上大学，只是名额少。大杆没有上大学的奢望，他只想读完中学。到了这天下午，大杆抄了十遍《半夜鸡叫》，放学后，准备送给语文老师老杨。老杨不在办公室，老杨此时在凤凰台后面的宿舍里。大杆知道住处，拿着一叠稿纸去找他。放学了，学生都回家了，宿舍院里看不见人影。大杆走到老杨窗子下，听到有人在屋里哼哼，是女人的声音，哼哼得有些难听。透过窗子，大杆看到老杨正光着身子和教音乐的王老师干那事。先是老杨在上面，后来，王老师又在上面了，过了一会儿，王老师半跪着在前面，老杨又在后面了。整个过程，王老师都在哼哼。大杆不敢交作业了，顺着墙根，便一溜烟跑了出来。他跑出来便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苏老鲢和独眼螃蟹。
此时，苏老鲢和独眼螃蟹正拿着鱼叉在湖边叉鱼。大杆躲在湖边一棵老柳树下直做鬼脸。
有了啥驴日的咕咕牛，过去问问。
这一问不打紧，大杆把老杨在上面、在下面、在后面的事描绘了一遍。独眼螃蟹听完，瞪大了眼睛。
老杨这狗日的，他淌熊了吗？
淌了。
咋淌的？你看见了？是不是他淌熊之后，王老师就能怀孕生小孩？
废话。不是那样。
反正要用勺子灌对吧？
这个我倒没看见，可能最后在灌吧。
狗日的你们俩瞎争竞个啥？咱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时候，大杆看见了放羊要回家的王秋香。大杆诡谲地笑笑，咱们找秋香试试吧？
独眼螃蟹说，她是傻女。
苏老鲢说，她傻你瞎，你们正好般配，她长大正好给你做媳妇哩。
你别操人好不？
你们俩别争了，秋香这就走远了。
给你两块糖，快去拦她，看她愿意不？
大杆接过两块糖，一溜小跑上了湖堤，他拦住秋香。
秋香，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傻丫头，我是你舅哩。
我没舅。
我不是你舅就是你姥爷，反正咱们是亲戚，知道吗？
啊！姥爷。
对，是姥爷。你喊我姥爷，我给你糖吃。
姥爷。
乖，给糖。
秋香接过糖，捂嘴里。真好吃。许老养也给过我糖吃。
大杆大惊，许老养可是渔王寨的支书哩。
秋香，咱下湖堤玩吧，我还有糖给你哩。
好。
大杆领着秋香就下了湖堤，他们来到芦苇丛深处。
苏老鲢说，秋香，你脱裤子躺下吧，你躺下我们给你糖吃。
要先给糖。
苏老鲢掏出来三块糖。
大杆说，这个事儿，你们先干，我到湖堤上给你们望望风。
大杆说完，便来到湖堤上。西边的晚霞一片火红，太阳还没有落下。还没进入夏天，就有些燥热。湖堤上的槐树阴翳蔽日，在黛蓝的暗影里，小青虫嗡嗡地叫着。这时候，大杆看到一个人，他拔腿便跑。
狗日的往哪儿跑？给我站住！
一个闷雷似的声音突然从大杆背后传来，像一把刺刀刺透了他。王老师的哼哼声躲在了小青虫的翅膀底下，飞走了。大杆转过身来，吓得魂儿进了爪哇国。
这个喊住大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渔王寨的一个大人物民兵连长杨瞎子。他的狠是出了名的，土改时期，没向上级汇报，私下里在一个早晨，把渔王寨的地主殷学礼枪毙在微山湖西岸的剑茅滩。他身上像长了疹人毛似的，人见人怕。谁家小孩一哭，只要说，杨瞎子来了，小孩立马就止住了哭。
你小子，见了我为啥跑？
大杆刚才从湖堤上往下跑的时候，杨瞎子骑着自行车正好从湖堤上路过，他是从湖堤一个岔口上来的，大杆心里有事，看见他就跑。
杨瞎子解放前当过除奸队员，专门收集汉奸和叛徒的情报，所以他遇上人总用怀疑的目光看。这大杆看见他就跑，他马上知道这里面有古怪。日他老妗子！没古怪你见我跑个毬？
我想跑到湖边看看鱼群上来没，这些日子湖里经常出现鱼群。
胡说八道，你去看鱼群还用把脸吓得苍白？你还用吓得出汗？
我啥事都没干哩。
狗日的不说实话是不？老子亲手毙过人，今天没带枪，带枪就敢毙你！
我真没做什么。
我看不像。杨瞎子说罢就围着大杆转了几圈。你说你是哪庄上的？你爹是谁？
我是牛家庄的，我爹是牛怀安。
你爹在村里做什么？
挑大粪，喂牲口。
这就对了。你小子，长这么高了，不帮着你爹干点活，一个人跑到这湖滩上来，说没事，你狗日的，不要袖筒里藏鬼来哄我。我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老子解放前专门除奸。电影里那些个侦察英雄你看到了吗？我比他们厉害得多，他们算个毬？其实，杨瞎子抓住大杆，一开始感觉大杆有古怪。但他一问，大杆吓得脸都变色了，杨瞎子觉得好玩，他想在大杆面前继续喷空啦云，把解放前自己除奸的经历全喷出来。谁知道大杆听不进他喷空啦云，两个眼睛乱瞟，巴不得学土行孙，立马钻入地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