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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何妨吟啸且徐行(2)

2010-10-21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东坡的名气太大了,他被捕入狱的消息千捂万盖,还是传到了曹太后的耳朵里。这位仁宗朝的皇后,如今成了神宗的祖母,虽然不是嫡亲(仁宗无子,英宗为濮王之子,神宗为濮王之孙),但这辈分在,而且老太太绝顶聪慧,不由得神宗不服。这位已处于弥留之际的老太太一点都不糊涂,她听说东坡因写谤诗而下狱,第一反应就是东坡一定受了仇人的陷害,对神宗气鼓鼓地说:“我的病已经很重了,不能再有冤屈之事来伤害中和之气!”神宗是个孝顺孩子,立即表示可以用大赦天下来为太后祈寿,曹太后断然说:“不须赦免天下的凶恶之人,只要放了苏轼就够了。”

这大宋朝,据说除了太祖,其他皇帝都有点神经质,可是有两个皇后足以称得上英明,一位是曹太后,另一位是后面要提到的高太后——英宗皇后,神宗的生母,而且和曹太后还有亲戚关系,是曹太后的外甥女。曹太后没有看到东坡出狱,就于这年的10月20日病逝了。狱中的东坡听到讣闻。写了两首诗以示哀悼,诗中表达了对太后知遇之恩的无限感激和对老人去世的深切缅怀。

其间,营救东坡的奏章纷至沓来。有自己的同胞兄弟苏辙,他请求免除自己的官职来赎东坡的死罪;有旧党友人范镇、张方平等人;甚至有自己的政敌王安石。此时的王安石在江宁赋闲多年。官场的失意、民间的疾苦、新法的流弊,让这位“拗相公”清醒了许多,他知道东坡虽然和自己不是同道,但罪不至死,于是上疏替东坡求情:“岂有圣明之世却杀害才学之士的呢?”王安石的胞弟王安礼和东坡一直是好朋友,他当面劝说神宗:“自古雄才大略的君主,都不因言论而处罚臣民。苏轼是个文士,才学高而官位低,难免在诗文中发发牢骚。一旦真的绳之以法,恐怕后人会说陛下容不得人才,希望陛下中止这场官司。”神宗回答说:“朕本来也不想治他什么罪,不过要让御史们言路畅通而已。看在你求情的分上,我会宽恕他的。”当朝另一位宰相吴充,虽是王安石的姻亲,但他对新法却持保留意见,对神宗说:“魏武帝曹操那么好猜忌的人,都能容忍祢衡,陛下以尧舜为榜样,却容不下一个苏轼,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吗?”

这些话显然起了作用,没有哪个皇上愿意被指责容不得人才。何况,正如神宗对王安礼所言,他并没有治东坡死罪的意思,只是要杀一儆百,让保守派免开尊口而已。本来要给东坡判刑两年的,随着曹太后的去世和一些重臣的劝谏,神宗最终赦免东坡,将他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相当于武装部副部长),他的弟弟苏辙被贬为筠州盐酒税务。处分最重的是王巩,他因为是张方平的女婿,被贬往岭南的宾州,监盐酒务。司马光、范镇、张方平等20多人,各处罚铜20至30斤不等。

1079年12月28日,东坡在被关押130多天之后,终于走出了阴森森的御史台监狱。入狱前,他巨颡丰颐,体健如牛;出狱时,已经是头发稀疏,遍体鳞伤了。他因诗获咎,但在牢狱之中,居然仍有写诗的兴致,看到院子里的榆、槐、竹、柏,即刻吟咏起来;看到乌鸦饿了,啄起地上的积雪,也写入诗中。一出监狱大门,立刻索笔把狱中构思的这些佳句记录下来,并且自豪地宣称:“试拈诗笔已如神”,真是北宋第一牛诗人!

1080年农历正月初一,在别人家欢庆新年的爆竹声中,东坡由御史台差役押解,离开汴京,前往贬所黄州,同行的只有苏迈。他的家人是在几个月之后,才由苏辙护送来到黄州与自己团聚。这短短的几个月,是东坡一生中最感寂寞、孤独的日子,是他心境最为凄惶的日子,也是他开始对宇宙、人生发生独特体悟的日子。

刚从大狱里出来,东坡就像一只受伤的羊羔,多么需要躲进一个宁静的角落,舔舐一下血淋淋的伤口。可是,家人还远在筠州。他以戴罪之身,与苏迈暂时寄居在一所小寺庙里,一日三餐,跟着和尚一起吃斋。好在寺庙就在长江边上,东坡白天昏睡,夜晚才像一个幽灵似的出来散步。这么做,当然是有意避开人群,免得双方尴尬。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夜静得瘆人,东坡看到了一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大雁,触景生情,写下这样寒凉的词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东坡终于没有抑郁,因为家人重新团聚,朋友开始汇集。在亲情、友情的滋润下,东坡心灵上的伤口渐渐愈合。新任知州徐大受与东坡一见如故,在生活上对他关照有加。家人团聚后。东坡上有70多岁的乳母任采莲,下有三个儿子,苏迈已经娶妻,加上家童侍女,一家老小20多口,住在寺庙里自然不便,只好借住在一处叫临皋亭的官邸。老朋友马正卿来访,看到东坡一家生活拮据,就出面向州府申请拨一块荒地让东坡开垦。徐大受慨然批准,在黄州城东门外的小山坡上,拨出一块废弃的营地50亩给他。东坡带领一家老小,在这片土地上垦荒、种粮、种树,忙碌了几个月,把一块荒地整治成了良田。东坡想起白居易贬忠州时的一首诗“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见这片土地在黄州,便自号东坡居士。后来在友人的帮助下,在旁边建起五间住房,自题“东坡雪堂”,终于有点安居乐业的眉目了。

听到他落难的消息,来黄州看望他的朋友越来越多。杭州的老朋友王复、张弼等托人捎来他爱吃的荔枝红、红螺酱,僧人道潜在这里一住就是大半年,四川老家的朋友巢谷也赶来投奔东坡。在他家里当起了家庭教师。

不过,经过牢狱之灾的东坡,不复是以前的那个苏轼了——他依然豪迈,但豪迈之外多了一份悲凉;他依然旷达,但旷达之外多了一份谨慎;他依然乐观,但乐观之外多了一份深沉和通透。这一切,都要感谢孤独。孤独,对常人来说,意味着寂寞、凄苦,对一个伟大作家来说,则意味着创造。东坡也有常人的一面,同样有寂寞、凄苦。比如。《西江月·黄州中秋》:“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写出自己心底的沧桑和对官场失意原因的剖析——“月明多被云妨”。1082年寒食节,那份深刻的孤寂再次袭上心头,东坡写了两首寒食诗,中有“卧闻海棠花,泥污燕脂雪”、“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的句子。岁月催人老,46岁的东坡己然青丝变白发,怎能不感慨系之!这种苍凉同样出现于此后创作的豪放派代表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词的最后几句是:“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不过,东坡不是李白,他没有走向消极,没有走向及时行乐,而是更加淡定,更加通透。那个孤寂的寒食节后不久。东坡随朋友一起去黄州城外的沙湖看田,路遇骤雨,友人皆狼狈不堪,东坡却泰然处之,这就是《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描述的是大自然的风雨,抒发的何尝不是自己对待人生风雨的淡定态度?

东坡没有走向颓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东坡是一个元气淋漓的人,是一个富有生命情趣的人,他善于调试自己的心态,善于苦中作乐。面对命运的作弄,他不怨天尤人,更不自暴自弃,而是直面现实,以自己元气淋漓的“趣”化解生命中的烦忧。他爱饮酒;爱吃美食,“东坡肉”、“东坡羹”就是黄州时期的发明;爱写书法,上面提到的《寒食诗帖》,一不小心就写成了“天下第三行书”(第一名是王羲之的《兰亭序》,第二名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爱文学成癖。在这一切之外。东坡在黄州的最大收获就是找回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大自然。从某个角度来说,大自然是医治心灵创伤最好的药物。东坡本是一个爱好游历的人,此前的仕宦生涯中,也写过《凌虚台记》、《超然台记》等游记文学,但那时候公务缠身,游玩起来总还有些拘束。到了黄州,“不得签书公事”,反而让东坡回复自由身,真正达到了放浪形骸、天人合一的境界。当他月夜携酒,两游赤壁,写下前后《赤壁赋》,中秋月圆之际,欢饮达旦,大醉,写下《水调歌头》的时候,一个伟大的作家诞生了!“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没有相当的生活阅历和生命体验,是不可能写出这样蕴涵深邃的词句的。可以说,黄州四年三个月,是东坡仕宦生涯的低谷,却是他文学创作的高峰。

无数个世纪之后,1919年五四运动期间,陈独秀发表了一篇奇文《研究室与监狱》:“世界文明的发源地有二:一是科学研究室,一是监狱。我们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才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从这两处发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价值的文明。”为什么监狱里面会产生文明呢?看了东坡被贬黄州的经历,我们就会明白“孤独孕育着创造”的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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