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走和失意交织的背景里,荀子在齐国的稷下学宫历经了三为祭酒的生活。作为一个关切现实政治的伟大思想家,他不可能潜心纯粹的学术研究;作为一个有底线的学界巨子,他可以委曲,甚至可以承受讥讽,但是他不可能违心地为功利现实喝彩帮闲。即便在“学术自由”的稷下学宫,他也无法享受到议政的真正自由;而正在衰落的齐国,也无意再显示出政治上的开明和大度。
荀子离开稷下的时间,值齐国末代君王田建执政之后。导致荀子决然而去的原因,大约和君王后执掌国政有关——自诩儒家正宗传人的荀子,因看不惯“女主乱之宫”的现象,而向齐相进谏,结果被谗言包围。
这样,荀子告别了稷下学宫,作为战国最后一位大儒,他的离开,宣告了一个学术争鸣时代的结束。
这样,楚国兰陵就成为了荀子的终点站。
甚至,可以把兰陵当作轰轰烈烈250年的思想“造山运动”的终点站。
就任兰陵令,不会是荀子理想的选择。而通过他可能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选择”,我们可以了解到战国末年天下士子真实处境,那就是自由发言的生活已经成为“过去时”。无论得势和失势,诸侯国已经从战争中把握了政治的“真谛”,争霸是靠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来说话,而不是通过争鸣可以解决的。
荀子从政,恰恰是这种时代语境的印证,它以象征的意味,让士人参政的现象变得更加鲜明和突出。
青出于蓝。七八年之后,李斯自以为学成了“帝王之术”,于是辞别老师,一番话说得更是直截了当——
如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时正是布衣和游说之士大展抱负的好时机;
长期处于卑贱的地位和贫困的环境之中,却还要非难社会、厌恶功名利禄,标榜自己与世无争,这不是士子的本愿。
那么,士子的本愿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进入争霸斗争的漩涡之中?对于弟子慷慨陈词,史书上没有记载荀子的反应,而设身处地替这位夫子县令考虑——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上无贤主,下遇暴秦;礼义不行,教化不成”,荀子后学以此为生于乱世、怀才不遇的夫子开脱;认为其学说,足以为治国的准则、纲纪,其品德就连孔子也难以超过。
如果说荀子是一位不走运的圣人,他的不走运,固然是时代背景使然,但也是他人生性格决定的。
与孟子比。同是孔子身后的大儒,同样以帝王师友自诩,荀子并不缺少乐观,但少了孟子“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的些许豪情与自负。这一点,河流气质的荀子和山地气质的孟子不可同日而语。
与弟子比。同样对政治生活抱有参与的热情,甚至同属河流气质,荀子缺少李斯那种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多了几分贤士的自重和相信命运的自智,所以他不可能像李斯决绝地寻找定主,以积极的入世之态实现功业。这一点,河流气质的“上游型”和“中下游型”有明显的区别。
胸怀远大抱负和空有治世之道,三为学宫“祭酒”和最终远离稷下,这是荀子的现实,也是他成为兰陵令的必然。而这一事件引发的历史叹息,已然成为百家争鸣神话的最后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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