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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回家(3)

2013-08-01 来源:故事会 作者:纪德 查看评论

母亲

浪子,听了哥哥的一番话后,你的精神在反抗,现在就让心来说话吧。伏在坐着的母亲的脚下,面孔藏在她的两膝间,感觉着她爱抚的手抚摸着你倔强的颈背,这对你来说是多么舒服啊!

“你为什么离开我那么久?”

当你只用流泪做答的时候:

“孩子,现在为什么哭呢?你已经回到我这里来了。因为等你,我的眼泪都流干了。”

“你还等我?”

“我从来没有忘掉你,一直在盼你。每当晚上睡觉时,我总想:要是他今夜回来了,他会开门吗?因此我总是到很晚才睡着。每天早晨,还没有完全清醒,我就想:今天他不会回来吗?我一直在祈祷,不知祈祷了多少次,你终于回来了。”

“你的祈祷把我逼回来了。”

“好孩子,别笑我。”

“母亲啊!我很卑下地回到你身边来了。看我把脸都低到你的心底下了!今天再想昨天的念头,没有一个不觉得空的。在你的身边,我简直不懂当初为什么要离家。”

“你不再走了?”

“我再不能走了。”

“那么当初是什么东西引你出走呢?”

“我不愿再想它了:没有什么东西……我自己。”

“那么你从前以为离开了我们会幸福吗?”

“我并不是在追寻幸福。”

“那你追寻什么呢?”

“我追寻……我是谁?”

“啊!你是你父母的儿子,你弟兄的弟兄。”

“我和我的弟兄不一样,别再说了,反正现在我已经回来了。”

“不,还是说说吧,为什么你会以为你和你的弟兄有不同呢?”

“今后我惟一的心念就是学他们。”

“你这样说,好像有些很无奈。”

“没有比与众不同更使人易倦了。那个旅程终于让我倦了。”

“你老了许多,真的。”

“我受了好多苦。”

“可怜的孩子!肯定会这样的,你一个人在外边时,既没有人在夜里为你铺床,也没有人在吃饭时为你排桌子吧?”

“我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很多时候只好拿生的或烂的水果充饥。”

“你至多不会挨饿吧?”

“正午的毒太阳,半夜的寒风,沙漠上不定的沙子,刺得我双脚流血的荆棘,这些都不能阻拦我,但是—我没有告诉哥哥—我还得服侍人……”。

“为什么不早说呢?”

“许多可恶的坏主人,他们激我的狂妄,甚至不给我什么东西吃,任意地蹂嗬我的身体。那个时候我就想:啊!为伺候人而伺侯人!’……在梦里我重见到家了;我就回来了。”

浪子重新低下被母亲抚摸着的面孔。

“现在你要做什么呢?”

“我跟你说过了:我想尽力学习大哥,管理家产,象他一样地娶一个妻子……”“肯定的,告诉我,你想到谁了。”

“啊!不管谁都是一样的,你给挑吧。从前你给哥哥怎样办,就给我怎么办吧。”

“我倒想依你的心思来挑呢。”

“没有什么要紧的,我的心挑过了,我已经放弃了从前带我远离你们的狂妄。指导我选择吧,我对你说,我服从。我也会同样地要求我的孩子服从,我的企图也就不再象以前那样不切实际了。”

“听我说,现在你已经有一个孩子可以管了。”

“你说什么,你说谁呢?”

“你的弟弟呀,当你离家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你有些不认识他,他却……”“母亲,说吧,现在你为何有点不安呢?”

“在他身上有你的影子。因为他和你离家的时候完全一样。”

“象我?”

“我对你说,和你从前一样,很可惜的!还不象你现在一样变过来。”

“希望我将他变过来。”

“但愿马上就叫他变过来。你和他谈谈:他一定会听你的话,你这浪子,好好地告诉他路上有多少艰难,免得他……”“但是是什么让你为了弟弟而这样惊恐呢?也许只是长相相似罢了“不,不,你们两兄弟的相似点不在表面上。我现在为了他不安,比以前为了你而更很呢。他太好读书,又不常读书。”

“就不过如此吗?”

“他经常爬到花园里最高的地方,你知道,从那儿望过墙头去,可以看得见四乡。”

“我记得,就如此吗?”

“他和我们在一起,远不如在田里的时候多。”

“啊!他在那儿干什么呢?”

“倒也没干什么坏事,但他经常去找的都不是农夫,而是最远的流氓和外乡人。尤其是那个从远方回来给他讲故事的那个。”

“啊!那个牧猪人。”

“就是。你认识他吗?每天晚上,你弟弟都跟他到猪圈里去,听他讲故事。回来吃饭时也没什么胃口,衣服上也满是臭气。他倔强得很,告诫也没什么用,管也管不祝有个早晨,天刚刚亮,我们都还没有起床呢,他就跑到大门口看那个人去放猪。”

“他,他知道不应该出去的。”

“你以前也知道的!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逃开我的,总有一天会走的……”“不会的,母亲,我跟他谈谈。你不用怕。”

“我知道他会听你的话的。第一天晚上,你知道他是怎样看你的吗?

你的破衣服具有多大的魔力呵!接着你又穿上了父亲给你的紫袍子,我怕他心目中把这两种给混淆了,而且还怕那原先的破衣服更能吸引他呢。可是,我现在觉得这种猜想有些太过了,总之,好孩子,如果你当初预料到那许多艰难,你就不会离开我们了,是不是?”

“母亲,我再也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会离开你的。”

“哦,很好!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吧。”

“这一切,我明天晚上就都告诉他,现在象小时候那样,在我的额上吻一下,我困了。”

“去睡觉吧。我去给你们都祈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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