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云珍轻轻对我说：“你带来的东西真好吃。”
“那，明天我再带给你吃？”
她望了望两边，压低声音说：“你姆妈晓得会不会骂你？”
我用手笼着嘴巴，就着她耳朵说：“管她骂不骂，拿给你吃就是打死我我都愿意。”
趁机我用嘴唇触及到她的滚烫的脸颊。
“你坏……”查云珍脸都红了，打我，“你是个坏男人，坏男人！”
我心都融化了。她脸上红得跟光荣花一样。当时我真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扑上去咬一口她的腮帮，我花痴一样想：我长大了一定追她，托媒人到她家去，娶她做我的老婆，让她天天和我粘在一起，跟我吃饭睡觉……跟我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不言而喻的原因，我们两个先后因大人遭到审查的缘故，被学校取消了出黑板报的资格。
13
其实没有人知道，就在河水上岸的头一天傍晚，我们家早已经遭遇了一场波涛汹涌的比洪峰更为凶猛的浩劫。
起因是我一不小心打破了家庭经久不衰的冷战局面。但是不能怪我，我无法预知失手后所牵扯出来的严重后果。在我被母亲和姐姐们差遣着给父亲送饭的时候，导火线被我不小心突然点燃，一场硝烟弥漫的恶战突如其来。
房间里因为没有窗户而光线昏暗，一只沾满油灰的十五瓦橘黄色的灯泡挂在头顶上，勉强照亮了于家男苍白如纸的面容。他又被专案组通知在家等待发落。我吓了一跳——父亲半躺在床头，枯草般竖起的长发下面是高耸的颧骨，以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凹陷于眉骨之中。眼窝的阴影就像两个骷髅的黑洞。
父亲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寡白的骨手。
我“啊”叫一声，小手一抖，“咣当”就把饭碗跌破在床沿和踏板之上。
瓷碗碎片、饭粒、豆芽、青菜汤等等撒落得到处都是。我在试图抢救饭碗的时候，白嫩的右手虎口又被一块锐利的瓷片所切割，鲜血立马喷泉一样涌出。鲜红的滴落致使我发出惊恐的狂叫。——“啊……我流血了，我的手割破了……我流血了！”
母老虎周荣花终于发威。
“你冤枉长一个鸡巴，你长一个鸡巴有什么屌丝！”我母亲周荣花再也憋不下去了，她冲进房间。
她按住我滴血的虎口，指着我父亲破口大骂：“你还像个男子汉吗？关键的时候就知道整天躺在床上躲躲躲，你以为逃避就可以太平无事吗？”
“我躲什么躲？”父亲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辩解，“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是草书吗？”
“你就是不自知自明，一个待罪劳动的人写什么横幅？”
“是赵校长叫的，人家校长也是好意。”
“好意好意好个屁!好得校长都下马了。”母亲周荣花说，“我老早就觉得她是个妖精，害得你工作都丢了！”
“你骂人干什么？我怎么丢工作了？我这是等待分配。”
“你还嘴硬，你护着那个妖精，组织上已经叫你回家了，你就要给你挂个牌子戴个高帽，拉你到主席台上批斗，才算是给家里添麻烦了？啊！”
“……”
“好，你有种，你嘴硬，你就躺在家里这样硬下去吧。”接着母亲周荣花“梆梆梆”地拍打着桌面，坐在椅子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数落，“整个镇上都找不到你这样的软蛋，废物！在弄里，弄里你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家里，家里做不了一个称职的丈夫……我都受够了，我一世已经被你耽误了半世！我的命苦啊……，你以为我不说穿你，我就能容忍你吗？我再也忍受不了你的折磨了……我是在守活寡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