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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4)

2011-03-07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二爷爷从灰蒙蒙的城里走了出来,他没有一点点沮丧,这一切并非是灾难的全部,除了这一切,二爷爷还有什么,是他背在身上的短火,走在回沈山头的路上,他最遗憾的就是他没有听到槐给他朗诵的诗歌。她想背诵哪几句诗?那样,他就可以看到槐的脸上荡漾着的那些诗歌的光芒。

但他回到沈山头的时候,左大改他们已经走了,那些曾经住着红军的房子已经空空荡荡。他看见他的爷老子站在沈山头的山坡上一句一句地吼着山歌,他听不清那些歌词,但他确实听到了他爷老子从山歌中渗出的欢笑,那时,二爷爷真是气极了,闹红的人到了这步田地,这老鬼竞还有心唱那么欢乐的山歌?他甚至掏出他的那把短火对准了他的爷老子,但他最终没有开枪,他掉转头又往海棠城里走去。

4

我满叔一定不知道我二爷爷在海棠城里发生的故事,所以,他的手伸了出来,而且伸得是越来越长了。

从那个女人把那些钱递到满叔的手里之后,满叔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在海棠这座已经很大的城里,满叔素以清正廉洁而为全海棠人所称颂,现在,他得为他的爷老子生病伸出手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所以那个晚上他来到寡婆桥马瞎子的屋里,诚惶诚恐地坐到了马瞎子的对面。

我往往在这种时候注意着人的本性,它虽然缥缈得令人难以捉摸,但我仍然能够从他们的言行中窥视他们的人性欲望。我知道满叔一直想要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好人,这些话是他的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爷老子对他说的,但他现在却必须为那个教导他的人放弃那些话语中的内涵,他知道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满叔仍然觉得末路不是绝路,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的,所以,他现在坐到马瞎子的对面,他不是要相信马瞎子的话,他在为自己寻找一条最后的理由。因而当马瞎子撑了很久也没有把那双撑开的眼睛黑漆漆地望着他时,他把爷老子病重的消息以及他收了一个大红包的事告诉那个自称眼睛看不透尘世而心底早已悟透了尘世的马半仙。这一刻,马瞎子的眼睛非常灵巧地合上了,就像我合上那本我最喜欢的语文课本一样,他伸出手在我满叔的头上摸了好久,然后才说,收钱是犯罪,可借钱不是犯罪,再说,你是为你的爷老子治病,孝心是会感动菩萨的。

这时,我想起了二爷爷在海棠城里的那个池塘里看到的那根战栗着的水草,现在它被我满叔死死地抓住了,他差点就要跪在马瞎子的面前给他叩头膜拜了,但马瞎子阻住了他说,罗局长,不用了,只要把我的算命费交了你就可以走了。满叔立即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进马瞎子的手里,然后喜滋滋地走出了寡婆桥。他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将母亲留给他的那个黑匣子找出来,二十多年来那个黑匣子跟随他走遍了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小镇、学校甚至去过行刑场,那是他刚当上公安局长的那一年,当行刑队的子弹射穿那个罪犯的胸膛时,他背着的那个包突然之间从他的手中滑落从山岗跌下山坡,黑匣子就在里面滚来滚去。现在,他必须把那个黑匣子取出来,也许,那是他最后的墓地。

满叔把那个女人送给他的钱没有直接送到医院,而是把那些钱放进那个黑匣子里,并且根据马瞎子的提示,他在上面写上了“孝子金库”四个字,但他对那四个字的笔法不太满意,他想,毕竟多年不写字了,这些年写得最多的就是“同意开支。罗庆丰”几个字,因此,那字看起来写得真不怎么样,与他当年在大学进行书法比赛时比起来,确实差得太远了,可“孝子金库”四个字他写了很多次,却怎么也写不出“同意开支。罗庆丰”那几个字那般潇洒漂亮。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把黑匣子放在家堂的神龛上,烧起了三炷清香,他相信菩萨是会看到这一切的,他是不想做坏事的,他是为了爷老子的病才伸出自己的那双手的。

第二天一早,满叔便起床了,他在医院的走廊上遇到了张医生,只经过一夜他们之间便好像经历了许多的时间,张医生向满叔点头的时候他的目光是陌生的,满叔站在走廊上目送着他的背影时告诉自己,他已经作出了决定,他不会再欠他们医院半个毫子的,你们就放心给我的爷老子治病吧。满叔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从医院出来,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好像刚刚哭过,那双漂亮的眼睛红肿得就像两只熟透了的蟠桃。他走到女人的身边,递给她一张借条,那借条上面写着“兹借到方小如人民币五万元。罗庆丰”。他看到女人默默地接过借条收在她的小坤包里。然后他给看守所的赵所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那个名叫郭天启的案子已经查实,没什么事了,先取保候审吧。听了这话,那女人的一双蟠桃眼立即绽出快乐的笑容,当着他的面把那张借条轻轻地撕碎了。

我知道我的满爷爷是一个不喜欢黑夜的人,我也不太喜欢黑夜。满爷爷不喜欢黑夜是因为黑夜里耽误他干活,我不喜欢黑夜是因为我要上床睡觉,这样我就没有时间来复习我的那些落下的功课了。但满叔现在特别喜欢黑夜,只要是黑夜来临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那些他以前曾深恶痛绝的地方,比如高档饭店,比如娱乐场所,比如桑拿中心等等等等。现在他的朋友很多,那些朋友大多是郭天启和他的老婆方小如给他介绍的,和这些朋友们玩过之后,满叔觉得他的前半辈子真他妈白活了,同样是人为什么差别却那样大呢?后来满叔明白了,这样的差别是他自己造成的,不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而是他不给别人机会,所以他就永远没有了机会。他想这一切都是对等的,付出与回报这句话到这时他才明白,在暗地里,他给自己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世界上的确有一些神秘莫测的事情常常令人匪夷所思,这件事是罗矮子的亲身经历。

二十多年前,罗矮子在沈山头被大家选为生产队长,罗矮子当时就自知之明地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做事邋邋遢遢漏洞百出人际关系封闭并且思维方式混乱的人,如果能做生产队长的话,那就是沈山头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当官的时候,但那时大家对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已经丝毫不感兴趣了,因为队里硬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生产队长,大家想想罗矮子是只最好的羔羊,大家便对他一齐举起了手。但是,在罗矮子刚接手生产队长三个月的时候,队里的两头耕牛就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于是,罗矮子报了案,公安局派民警到沈山头来调查案情,但他们忙活了半个月也没有弄出个结果来,最后只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而罗矮子因为丢牛事件的发生,只当了三个月队长就被下了课。

罗矮子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开始了调查。

在沈山头,罗矮子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罗初一,一个是罗方顺,罗初一平时显得热情谦逊,诚恳而易于接近,自从罗矮子当了队长之后,他总是以串门的方式与罗矮子谈谈队里的情况,一点也不见外地向他提些建设性的意见,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而另一个罗方顺与罗初一比起来,相形之下则显得冷漠无情,脸像一张坚硬的铁板,让人看不出他的城府有多深,靠他太近是不是有危险。于是,罗矮子断定,肯定是罗方顺加害于他,罗矮子想,这个狗日的罗方顺自己平时与他无冤无仇却无缘无故地加害于我,罗方顺一定不得好死。

但是有一天,那些走了的民警突然回到了沈山头,把那个平素对人掏心掏肺的罗初一抓了起来,在公安人员的强大攻势下,罗初一交代了自己偷牛变卖的经过,其目的是想把罗矮子从队长的位子上整下来,他自己坐到队长的位子上去。因为只要当上队长,公社里每年都会有五十块钱的补助。罗矮子那一下真的有些大吃一惊了,他居然判断失误,险些看错了人。

罗初一最后被判了两年劳改,等他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去世了,死于莫名其妙的一阵窒息,可验尸报告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罗初一的心脏与肺均未有异常病变。

罗初一遭到了惩罚,罗矮子看错了人,但老天不会看错人。

罗初一的死与我正在诉说的故事显然毫无关系,但这个故事却让我学会了怎样看人辨人识人。我明白即使现在我已经不在海棠城里风水街行走,我也知道我的满叔罗庆丰那张灿烂动人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了。

这仍然是一个晚上,满叔和两个人正坐在王朝酒店的一间包厢里喝酒。那两个人不是满叔以前认识的,但他们站在风水街满叔的那间房子前时,满叔认出他们是父子俩。那个父亲就像满叔的爷老子满爷爷一样堆着满脸皱纹的笑,而那个儿子显得有些拘谨,不自然地绞弄着自己的左手或右手。满叔有些不满意了,他朝里面大声地吼他的婆娘杨桂荣说什么人也往家里带。杨桂荣便慌张张地出来说,这是她远房姑表姐的一个亲戚,他的儿子王顺民正在考海棠公安战线的公务员,她阻了好久,他们一定要来,她不可能把一个亲戚拒之门外的。见杨桂荣这样说,满叔把他们让进屋里,指着角落里那张沙发说,随便坐吧。但那个老父亲的手一直颤抖着,脸上的笑更像一块黑色的泥巴一样坚硬而朴实。站在那里许久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傻笑着,满叔的心里便有些烦燥了,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那个老父亲才明白过来,赶紧走过去拉住满叔的手说,走,我们喝酒去。

酒确实是好酒,是一瓶贵州茅台,菜也是王朝酒店的招牌菜,但满叔喝得一点也不爽,远没有和郭天启他们那帮朋友们喝得那样畅快。满叔已经从他们神情中看出他们的拮据,今晚上这顿酒也许已经倾尽了他们家所有的积蓄,而他们要求他办的事肯定是他们一家子最大的希望。按理这是一个可以往他的“孝子金库”增添一笔财富的活计,但他们的手里能奉敬多少?

酒过三巡,那个老父亲才战战兢兢地说,罗局长,桂荣已经把我要说的话已经说了,你侄子顺民大学毕业后这次参加了你们公安部门的公务员考试,老祖宗地下有灵,笔试成绩考了个第一,现在就差面试了,听说面试这一关是由你们公安部门亲自把关的,所以……老父亲哕哕嗦嗦说完这一段话后,脸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满叔却皱着眉头递了一片餐巾纸给他让他先把冷汗擦干净,然后抿了一口茅台酒才说,老哥,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时,王顺民站了起来,他端起满满一杯酒说,大叔,侄子敬你一杯,我爷老子和老母亲为了送我读书受尽了苦,我想考个公务员以后也好报答他们。今晚你就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吧。说完把那满满一杯酒于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满叔。满叔象征性地把酒杯在嘴唇上贴了一下,那一刻他的思绪已经不在那杯酒上,他想起那些给他送钱的男人女人,他的“孝子金库”里的钱已经够多了,但那些钱都是富人们送给他的,他还从来没有收过穷人的钱,穷人的钱是苦钱血泪钱,可钱一旦到了他罗庆丰的手里就分不出穷与富了,而是他罗庆丰实实在在拥有的钱,所以不管眼前这对父子的钱是不是苦钱血泪钱,他也应该照章办事,他不能坏了自己给自己订下的规矩。于是,他轻轻地放下酒杯.在他们的面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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