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故事网传奇故事

砒霜(6)

2011-03-07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我记得当年满爷爷也像罗矮子教训我一样教训过满叔,但满叔没有听满爷爷的话,他走的那天沈山头下着瓢泼大雨,满叔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沈山头出山的小路上,满爷爷从窗口伸出头望着他,呼唤他回来。

可是人世间最广博的伤心却是此时此刻,那个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老人。

我点燃了一支烟,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抽烟,但却抽得非常顺溜,烟火球在我的嘴边闪烁,我知道此时此刻,这是我与他们对话的一种方式,我突然觉得他们都是藐小的,没有谁关注渺小的东西,只有藐小的人之间的相互关注,否则,他们就太寂寞了。就像此刻,那个陪他的老父亲请满叔在王朝酒店喝酒的后生王顺民一样,他也抽完了一支烟,然后又点上一支,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棚子里烟雾弥漫,他眯缝着眼睛,长久地看着那个在地铺上睡得安然的老父亲,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停顿了下来。然后,他从棚里走到棚外,外面是一片深度的漆黑,那些泥土散发出来的气味一下深深地吸引了他,他觉得这一切才是他的根基,他捧起一把土疯狂地傻笑着呐喊着,那片空旷的田野回应着他的疯狂与呐喊,深度的漆黑仍然很深,但泥土的味道已经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他知道,只有站在这泥土的上面他才觉得踏实。而那支他抽过的烟亮亮地燃着,他又一次走进棚子里,他的老父亲仍然甜甜地酣睡着,那种畅快的鼾声昭示着他内心的希望与幸福。他已经为了他的前程把所有的家当变卖殆尽并捧着充满血泪的三万块钱送到了那个公安局长的手里,老父亲彻底放心了,而他却彻底失望了,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加入这样的队伍有意思吗?这样的队伍还值得自己去加入吗?

于是,他用力摁灭了烟头,一步一步地踩着泥土从深黑的夜中走了出来。

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成人了,我学会了仔细谛听那些黑夜中那些藐小的生物发出来的声音,面对那些曾经沧海的事物,我感到自己的观察和想象昂贵起来。汽车在平坦的柏油公路上行驶,阳光那么充足,透过车窗,我看到了一条隐藏在人世背面的大门,我或者我们都无法从那条门走进去,但我的满叔已经走了进去,他走得很累很辛苦,他走得那么邈远那么苍茫。有一个漂亮的妹子在为他引路,她对他说,罗局长,我是检察院反贪局的周小敏,根据王顺民的举报,现在我宣布,你被双规了。那句话如雷贯耳猛烈地轰击着满叔,他的手首先伸进抽屉拿出一个纸包,然后他才伸出双手,让那双以前老喜欢伸出去的手伸向了一副冰冷的手铐。

满爷爷是在后半夜知道这个消息的,满爷爷阴郁的脸上再度凝聚着可怕的光斑,他告诉他的病友一件惊心动魄的事,那就是从沈山头的山路上漂来一具尸体,那具被山风和山雨漂来的尸体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儿子罗庆丰。我后来听到满爷爷的病友向我转叙这段话时,我有些怵目惊心的感觉,是什么让老人如此绝望?他没有看到那个“孝子金库”,他不知道满叔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他治病,但他却那么决绝地回想起那条山路,那是一个他走过他儿子走过也许整个沈山头的后人都要走的一条路,他明白无论是走进山里还是走出山外,那条路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后的疼痛了。于是,他一个人拔掉了那个还刺在他血管里的针头,一步三晃地回到凤水街的那个家里,杨桂荣已哭得像个泪人,但满爷爷没有安慰她,他只是走进他住的那间屋子,从一个黑匣子里拿出那包砒霜轻轻地咽进喉咙。

整个沈山头的人都来到了风水街,罗矮子代他的堂弟罗庆丰对满爷爷行孝子大礼。但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满爷爷火化的那一天,那个名叫周小敏的女检察官来到了殡仪馆,她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罗庆丰今天早上死了,经法医鉴定,他死于砒霜中毒。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又说,他不应该死于现在这么一个盛世的。

我一下子就纳闷了,声嘶力竭地喊道,怎么这么多的砒霜?沈山头的人难道就只能死于砒霜吗?就不能换另一种死法吗?但灵堂里的人没有一个回答我。

今年,我还是考上了大学,罗矮子在送我出山的时候,他把一个纸包交给了我,并说这是一包砒霜,你会用得着的。罗矮子说完就走了,我却把那包砒霜用力丢下了山谷。我想,即使哪一天我也面临二爷爷满爷爷或者满叔那样的命运,我不会再咽砒霜,我会选择另一种死法。

是一种什么样的死法?我不知道。

上一页首页6/6下一页

上一篇:缉盗的扫雪兽

下一篇:不可思议的盗墓人

相关文章

评论

顶 ↑ 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