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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冤家(8)

2014-05-13 来源:故事会 作者:王甜 查看评论

“跟我好吧……我喜欢你……”嘴巴对脖子呼着气。

眩晕。水芹在眩晕中,冒出一个念头:只有他——还当我是好人。

在河边遇上陈志军以后,水芹又遇见了自己。她看清了她。她的救命稻草是真实的疼爱,哪怕只有一点点。她根本不是水英所以为的水芹,才不图安安稳稳嫁人呢,像妈妈那样,一世辛苦一世忙,还活得愁眉苦脸,有什么意思?像二麻婆那样,顶着一身坏名声的烂皮嫁了,嫁个窝囊男人,天天跟婆婆斗嘴斗法,又有什么意思?

想透了这一层,水芹变得强大起来,走吧,反正她只是河,是水,没有岸的。她一面跟“帮派”断了来往,一面跟谁也没商量,也无视义务教育法的强制性,自作主张把学给退了,连初中毕业证书也不要。她还要从家里搬出去,住到陈志军家。水英和妈妈这才知道她有个叫陈志军的相好,是镇上一个“社会青年”,没文凭没工作,成天瞎晃荡——瞎晃荡的本钱是小富人家的独生子,家里开着个蒸蒸日上的杂货店。

这次水芹没等水英出手,主动出击了。她那个扮相,跟那些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不三不四的女子差不多,头发烫个翘翘,嘴唇和十指红红的,像刚挖了人的心吸了人的血,那件裙子,露了肩膀还露大腿,这么妖里妖气地站到大姐面前,十分挑衅地说:“姐,我搬出去了。”水英背过身,恨恨地说:“我不是你姐!滚!”水芹的东西都装在一个纸箱子里,纸箱子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无所谓地晒着太阳,早就作好了准备似的,一副要走的神态。水芹转身走出去,咬住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妈妈在灶房里,可是不敢去,去了眼泪就下来了,或许就走不了了。这个破落户的家。这个被贫穷、卑贱、愚蠢的自尊心堆砌出来的一家人。走到院子里,水芹回头对水英说:“告诉爸一声,以后寄钱不用寄我那份儿了。”

这话听在水英耳朵里,又是字字如针。水芹的意思,她不再靠家里养活了。不管她自暴自弃也好,自轻自贱也好,到底也是给家里减轻了负担。而这个家,最大的负担倒是水英的学费。水芹到这时候了,都还在和大姐较劲。水英回转身,院子已空了。她小妹妹走了。听过她唱《十大姐》、《盼情郎》的妹妹。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水芹疯是疯一点,可是来来去去总是个活人,说句话哈口气都是活的,有时笑两声,真是很动听的。她走了。墙壁上的白粉颜色都黯败着,栅栏上的野蔷薇倒是一藤一藤地乱开,风吹着,院落里的灰尘追着跑到一边去。都是没人气的景象了。

谁也不知道,那晚水英一个人坐在大屋的门槛上,枯坐到半夜。寂静中她把手伸出去,够到一个摇篮的高度,轻轻地、熟练地推晃起来——几乎在同时,像打开了记忆的开关,遗忘许久的旋律点点滴滴地漏出来。(原作者:王甜)唉——

橙子好吃要剥皮,

姊妹好耍要分离;

柑子好吃要分瓣,

姊妹好耍要分散。

……

这一次,是水英下的结论。

她和小妹水芹之间,真的是完了。

水芬在大家的殷切盼望中隆重回来了。

她回来之前,水英、水芹像是在模拟什么电子设备,不管输出信息还是输入信息,都必须通过妈妈中转。水英做饭做好了,明明水芹就在旁边,她还是要遥遥地叫声:“妈,吃饭了!”妈妈远远答应着,再喊水芹吃饭,听到妈喊了,水芹才答应。

至于两个女儿的情况,妈根本不想费神去做什么调解工作,反正过完年又各走各的了。这样一来,水芬的回来就显示出重要性了——这是笼络住涣散的家庭气息最有效的一个环节。

连水芬自己也没想到,她这次带着老公和儿子回来,会受到了如此热烈的款待,家里妈妈、姐姐、妹妹都争着和她说话,吃饭时她一家坐在最好的位置,新上的菜都往他们面前放,好像她是这家里最有出息的女儿,回来这趟跟元春省亲似的。

受了高规格的待遇,再加上毕竟是做了母亲的人,水芬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她不大说话,要说也是细声细气的,还带着点羞涩;现在的水芬有点家长的感觉,不但爱说话,一开口还带着评判、说教的味道。妈说要等爸回来刷一下院墙,她说:“是呀,哪家不争个门楣光鲜?”说起四组杨才凤大着嗓门和婆婆在院坝里吵架,水芬说她“像什么样子”,“要吵也要关起门来吵才是,不然还不是让外人看笑话”;看到兵娃和拴子(水芬的儿子)在桌上抢肉吃,水芬又说:“一家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到外头跟强人们抢啊!”水英知道她是话里有话,没吭声;妈倒是一脸的赞许,觉得水芬一嫁了人,事事都有主意了;而水芹心头一咯噔,看水芬是自动升格到长辈级别,有身份了,这家里又多了一个可以对她指手画脚的了。

过了两天,大人们商量着要带拴子、兵娃两个小孩去镇上逛逛,顺便去买刷墙的涂料。水芬推说自己腿痛,要水芹陪自己在家休息一下。妈和水英互相看了看,知趣地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水芬的老公开始不肯去,被水芬瞪了几眼,还是揣上烟跟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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