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故事网传奇故事

姐妹冤家(4)

2014-05-13 来源:故事会 作者:王甜 查看评论

大家根本不想知道新媳妇的名字,直接幸灾乐祸地叫她“二麻婆”——都是有污点的货。

水芹跟村里所有未婚女子一样,老早就得到过以二麻婆为负面典型的道德说教,这些教育不管是什么样的开头,结尾总是相同的:“不然,就跟二麻婆一样!”

跟二麻婆一样,名声坏了,只能找个有恶婆婆的人家。好像麻婆与二麻婆,是互为因果的——由于种了恶因,就只能得到恶果。一个女人是另一个女人的结果。多么奇怪的人生!

水芹就在那天,第一次走进了二麻婆的家。跨进大门的时候,老式的旧门板吱嘎一声,空气里的灰尘四下逃窜,水芹怔住了——扑面而来的竟然是一种熟稔的气氛,仿佛她上辈子就曾跨入过这道门,做过这家的主人。她坐在几乎暗无天日、仅靠屋顶上几块透明塑料瓦采光的堂屋里,吃着二麻婆递过来的一把苕干,喝着带点菜叶味的煮玉米水,很自然跟她聊起了家常,就好像她跟二麻婆是多年的相识一样。

“莫去河边了,”二麻婆吹了一下碗里的玉米水,忽然把眼皮耷拉下来,“那地方去多了,一心就想跳下去算了。”

水芹心里一沉,全身晃晃悠悠地麻起来。就好像在那一瞬间,她和二麻婆两位一体了。她们是紧紧相靠的硬币的两面。她们是血肉相通的连体人。她们是失散的孪生姐妹,终于相认。她们是同一种人。

没有哭。但水芹相信遥远的大山里,有自己哭的回声

促膝长谈的闺蜜画面是瞒不了人的。天晓得这两个相差十多岁的女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沟通话题,反正两人的交往在舆论监督下郑重开场。水芹往二麻婆家跑得勤了,一进那大院,她粉色的塑料凉鞋后面就跟上了二麻婆家的黑花狗,再后面跟上的是半村子的冷眉冷眼、半村子的闲言碎语。村里人虽然对水芹有看法,但界定很明显——她只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花花朵朵的,说话带点洋里洋腔,笑起来飘着些浮浪,但这不能说明本质。而现在,花花朵朵要一头栽进粪坑,怕是连表面的光鲜也没有了,沤成了肥,跟屎没两样。

一个傍晚,水芹在家门口让半截砖头一绊,趔趄了一下,差点跌跤。等她站起身来,看到大姐水英立在院门口,两腿张着,两手叉腰,像个草书的“大”字。这个“大”字冷着脸,要是脸上那道剑眉横过来又提上去,活脱是个“天”字了。

还真把自己当天了!水芹在心里吐着唾沫:呸,呸!

天字号的水英挡着门,代表门里所有人问:“从哪里回来?”

水芹想说“学校”,但看水英的样子,答案是写在她脸上的。水芹恨恨地瞪了一眼,用沉默抗拒着。

“看看这道门,”水英说,“它是屠家的脸!这张脸不好看,但是不长麻子!”

水英的眼睛瞪得像庙里的金刚,也和金刚一样高高在上地立在门槛上,以凛然的架势俯视水芹。这是她历来的姿态,她用这种姿态占据着水芹对大姐的所有印象空间。水芹出奇安静地竖在下风口,抬起湿沉沉的眼皮扫了大姐一眼,那一秒钟产生了错觉——好像看到七岁的水英坐在摇篮边轻轻唱着山歌,慢悠悠的,拍子总是缓下一截,想唱到哪儿歇就在哪儿歇似的。这画面是水英告诉她的,也许只说了一次,却牢牢吸在水芹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水芹忽然突破年龄的规范,用三十岁女人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何苦呢屠水英,”三十岁的水芹痛楚地说,“真是何苦呢……”

二麻婆光滑的脸庞在灶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嘴角挂上了一丝斜斜的嘲讽——这个表情总是斜斜地挂着,像颗美人痣一样成为她的标志。(原作者:王甜)七岁的水英会心疼一岁的水芹,因为是姊妹;十年后的水英却再也不会心疼妹妹了,因为水芹无可挽回地长大,女大十八变,变得俊俏,变得伶俐,变得众目所瞩——那她就再也不是妹妹,而是女人,是其他女人的竞争者。姐妹总是互为参照,她是水英的对立面了,她的俊俏像锋利的刀,无声地刺向老气横秋的水英,水英只有用克己、努力来抵抗——她们变成了敌人,太正常不过了,天底下的女人与女人,不都是敌人?

水芹忽然冲二麻婆一笑,眼里有了波光,她柔柔地把头倚靠在二麻婆肩上。水芹想,天底下的女人都是敌人,唯独她们不是。她们是一样的人。她们漂亮。她们招惹男人。她们是其他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钉子与钉子、刺与刺之间,也会是敌人吗?当然不会。

钉子和刺们都有近身的威胁,水芹的天敌是水英,二麻婆的天敌是麻婆。

如人们所料,麻婆与二麻婆的相处过程充满乡村情调的观赏性。屠永富长年在外面打工不回来,家里就剩着两个唱对台戏的女人。最初的一段,二麻婆肯定是要受受气的,新过门么,谁不攒点舆论分。通常的情况是:二麻婆做了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往往是喂了猪忘了关栅栏门啊、炒菜时油放多了不够节俭啊),麻婆就抖落出十二分精神,站到院坝里开始骂人。她骂的当然是二麻婆,但人家多么会用词啊,说骂的是“那个睡千人垫万床的”,说永富家要不是孤儿寡母哪会受人欺负,不受人欺负哪会轮上娶这种烂货进门,烂货进了门不低着头走道反倒还要给她吃咸得熏人的菜,存心想把她这老婆子用盐毒死,末了还要让“下头”的死鬼男人睁个眼看一看,她都过的什么日子……二麻婆嫁来之前就有人提醒她得“学会打滚”,因为她未来的婆婆一哭闹起来,可是随时随处都能一坐二躺、满地打滚的。

上一页首页4/12尾页下一页

上一篇:营长的女人

下一篇:石匠刘石头

相关文章

评论

顶 ↑ 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