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龙的哭闹令陶安很烦躁,她一手抱着龙龙,一手握成拳头朝龙龙的背上揍了两拳,吼道,哭哭哭,再哭,把你丢到江里去,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没良心的。两拳下去龙龙的哭声越发地大了。过了好半天,龙龙的哭声才小了些,趴在他妈妈肩头沉沉睡去。待龙龙熟睡后,我说,陶安,坐下,我们聊聊吧。
陶安朝鞋柜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坐在了沙发上。我给她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客厅里弥漫一股糊锅巴的苦香气。龙龙的呼吸声和钟表的“噌噌”声融在了一起,电暖炉的温度也升高了,暖意使得这狭促的空间有了家常温馨的景象。如果没记错,陶安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陡然降临的陶安和她怀抱里的孩子都提醒着我,我已经落在了时光的深处。我和她,面对面,静静的,就像两棵树,在光阴的面前,她已经抽枝发芽,而我却是光秃秃的。她令我胆怯、心慌。
是要谈一谈的,可是我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我咳嗽了一声,我问,非要离婚吗?你是有孩子的人。
陶安不说话,两只手在大腿上绞来绞去。她的指甲修剪得方方正正,涂了蓝色的蔻丹胶,在扭动的时候就会闪现出微弱的胶质样的光。
我问,你现在找的这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准了吗?
她说,他对我很好,其实对龙龙也很好。经常给龙龙买东西。
我冷冷一笑,说,再好能好过亲生父亲?
她又不做声了。我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很有钱吗?是老板?还是官员?其实我一开始就对这个问题有兴趣,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说,他叫林大庆,二十岁。
我说,二十岁?我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
她开始抠指甲,大拇指上的蔻丹胶已经被她抠得一片狼藉了。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父母都是下岗工人,现在他爸爸在县城跑摩的,她妈妈在人民医院做保洁,他在一家户外广告公司做安装。
这与我之前猜测的相距甚远,她并没有傍上大款。我点燃一支烟。如果她是真傍上了大款或是高官,我会象征性地谴责她几句,然后半推半就地让她心愿得逞,拣高枝飞也算是女人的前程,我没有必要阻止她去过阔日子。我甚至还卑鄙地想着,她混好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照顾到我。可是她选择再婚的人却是这样的条件。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了,还在城堡里做着爱情的梦。真是可笑。
我说,你大张旗鼓出个轨,背个不守妇道的骂名,落个离乡背井的下场就为了一个屁事不懂的穷小子?你疯了是吧,雀儿都知道拣高枝飞,你连个雀儿都不如,猪脑子。
这时,鞋柜上的手机响了,是有短信进来了。陶安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我火了,我说,不许去。陶安站住了。又一条短信进来了。陶安一脸焦急,拿眼神哀求着我。如果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我想我会扇她的。因为我们隔着两层肚皮,又有着长久的生疏,我只能跟她保持客气。她是让人生气的,荒唐无知令人生气,自轻自贱令人生气,头脑简单令人生气。一连有四条短信进来了。她立在沙发边上像一只得了狂躁症的狗。她叫,姐。我说,给我坐下。她没有坐,她说,大庆今天会来武汉的。他说他有个表姐在汉正街做服装生意,他来给她表姐帮忙,他说等他安顿下来了就会接我和龙龙过去,他说他还要给龙龙找幼儿园呢。
我说,对了,你跟那个林大庆,林大庆爸妈知道吗?同意吗?
她又不作答,低下头又去抠指甲去了。哼,用屁股想都知道人家父母是不会同意的,一个正经人家,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二婚媳妇,还带一个拖油瓶呢?贴钱贴米替别人养儿子?她跟林大庆怎么会有结果,这个执迷不悟的蠢女人。这样一张底牌也值得她背叛自己好端端的家庭?
我说,明天龙龙爸爸就来了,你必须得跟他回去,你也必须得跟这个叫林大庆的断绝关系。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选择林大庆那就是自寻死路。到时候过得不顺意,你难道又要离一次婚吗?左一次离又一次离,离一次掉一次价,你越发找不到称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