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后她才结束按摩。我瞧见她也是汗如雨下,鬓边的头发都结成一缕一缕的了。她将我扶到房间,伺候我躺下,头一次我尝到了挨床就睡着的滋味。那一晚我睡得十分香?,没有翻身也没有做梦。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头也不像先前那么发沉发腻,心明眼亮,神清气爽。龙龙还在睡。我打开房门,看见沙发上和衣躺着的陶安,脸红得像蒸熟的虾子似的。我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烫。
我叫她,陶安,陶安。
陶安喃喃道,好大的雪,外面好大的雪。
我掀开她的被子,看见她的手里紧紧拽着我给她的那部老手机。她像拽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拽着它。忽然间,我泪流满面。我知道她还在等待着林大庆。这个狗日的林大庆。我将陶安抱到床上。然后到药店去买了各种退烧治感冒的药。
我刚喂她吃完药,她的手机便响了。她冲我一笑,说,他终于来了。我笑着对她点点头。她强打起精神接电话,没有怨气,只有娇嗔,喂,你终于忙完了,终于想起我们了?忽然,她便不说话了,眼睛里的亮光也没有了,然后就黯淡地挂了电话。
她说,是田文军。
龙龙忽然翻过身来,说,是爸爸,是爸爸要来接我们吗?
陶安说,你想爸爸吗?
龙龙说,想,我刚才做梦都梦见爸爸了,梦见爸爸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
陶安笑了笑,说,你爸爸下午来。
龙龙高兴地“哦”了起来。
我决定继续请假,好照顾陶安。可陶安却不同意我请假,她执意让我去上班,不要耽误工作,她说她能行的,感冒发烧也不是什么大病。在她的坚持下,我同意了。毕竟请一天假就得扣几百块的工资,我挣钱不多,几百块可以过上好几天日子。但我坐在单位的格子间里,总是心里发沉,像压了块秤砣一样。我打开工作页面,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可是不行。我决定还是请假回家。
我拦了辆的士奔回家,推开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龙龙,他在看碟机里的奥特曼。我问龙龙妈妈好一点儿没有。龙龙说,妈妈还在睡。
我推开卧室的门,陶安果真躺在床上,我去摸她的脸,估计烧退了,不怎么烫。但她的脸却毫无血色。我心生疑惑。床头柜放着一只空空的水杯,我打开柜子的抽屉,所有感冒药的胶囊壳里都空了。
陶安,陶安,陶安!我大声地叫她。我开始感到恐惧。我的腿一阵一阵发颤,发软。我慌乱地摸手机。拨打120。在等待急救车的空当里,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龙龙从房间的异样感知到了什么,他在床前摇着他不省人事的母亲,叫她,她不答应。龙龙哭了。龙龙的哭声令我有种想跟这世界拼命的冲动。我掀开陶安的被子,果不其然,她的手里还握着手机。我掰开她的手,拿过手机,翻开通话记录,从昨天将他们赶出家门到现在,陶安给庆拨了整整一百个电话,发了整整八十条短信。
我再次给那个叫林大庆的打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去你妈的。我将那个手机一把砸在了地上。
所幸陶安吃的只是感冒药,毒性没有到夺命的地步,只是洗胃时遭受了些痛苦。看着差不多要把胆水都吐光的陶安,我忽然生出一种心疼。我一把抱住陶安,将她搂在我的怀里。我说,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好走,寻死是最没出息的。
陶安淡淡回应说,活着无味。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陶安。谁活着又有味呢?
下午田文军到了武汉,给我打电话,我告知他陶安生病住院了,让他直接到医院。田文军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件军大衣,粮仓般罩在他的身上,上下一般粗。身上还是那股鸭屎鸭毛味。
龙龙看到田文军,跑着冲到他怀里,问,爸爸,你给我带好吃的没?
田文军上下拍拍衣服口袋,说,忘了,下次给你补上,乖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