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说:“节先生,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古老爷家谁在外面出了事,要请赶活的师傅?”
“别说不吉利的话--没有没有!”节先生连连摇手。
老板娘就冷冷地说:“那你来做什么?”
节先生说:“不是古家,是古家的一房亲戚。”又指着舅舅,“等这位师傅吃了饭,我和他详细说一说。”
“现在就说嘛!”舅舅说。
“还是你吃了饭再说吧!慢慢吃,吃好--我在外面候着!”说罢就到外面去。
老板娘小声说:“他是古财老倌家的管家先生。”见舅舅放下碗,就给他舀汤。舅舅说:“吃不下了。…慢慢喝!让他在外面吃点冻薯!”吃冻薯就是挨冻受冷的意思。
舅舅喝了汤放下碗,节先生就推门进来了,对老板娘说:“嫂子,我请这位师傅到外面去说话!”
老板娘说:“随便你到哪里说--问我做什么?”
节先生就向舅舅做了个优雅的“请”的手势。舅舅就被请到了外面,又把他引到屋的山墙下--节先生和舅舅在外面做的说的,是舅舅后来告诉我的。节先生先给舅舅敬山乡难见的纸烟,然后凑近他,嘀里咕噜地说了一阵。舅舅摇着头说:“那样做,我不能!做我们这一行的,更要讲个规矩,不能失信!你行得不正,活儿就不听你的话,还要欺侮你!”
“帮个忙吧,老师傅--工钱加倍!”节先生拍他的肩膀了。
“我搞不赢!”舅舅坚定地摇着头,“你另请高明吧!”
“那就让你的徒弟给那边做,你一个人给我们做!”
“徒弟还没出师,他还不能单独做!”
“定金我也拿来了!你一个人给我们做也好,两个人做也好,由你!总之八天之内要送到!”节先生说着从长衫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向舅舅。
舅舅不接。节先生就拉起舅舅的胳膊,把小袋子掖在他腋下,再把他的胳膊按下来,然后说:“就这样,一言为定啊老师傅!”就走了。
舅舅追了几步,节先生就不见了。舅舅就站在那里,木菩萨一样。夜风刮着他的脸,掀动着他搭在耳后的黑头帕的头子。
再说我和老板娘在屋里等了一阵,不见舅舅进来,老板娘就出了门。不一会,她把舅舅拉进屋。进了屋的舅舅只是怔怔地站着。“究竟要你做什么?”老板娘关了门,闩了门,问。
“你说这件事怎么办?”舅舅坐下来,接过老板娘的水烟筒,打了火镰点燃媒纸,“他要我和度伢子先给古老爷的亲戚家赶活,八天之内要赶到芦叶渡--可别人先请了我,讲了五天就要交差的,五天的时间还很紧;古老爷亲戚家的活儿,至少要六天!”
“他们是以势压人!”老板娘说,“你不要帮他们做!”
舅舅这才把腋下的东西拿出来,说:“定金也拿来了--硬塞到我腋下!”
这时我说:“定金不要他的就是!我们不去!他们还能捆着我们去?”
老板娘摇着头说:“没这样容易。他们有歹毒办法,让你不能不去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老板娘问是谁。外面的人说:“保安团的!来搜人!”老板娘问搜什么人,回答说搜两个逃兵。老板娘说没有逃兵在这里,外面说搜了才放心,不开门就踢了!有人就踢得门响。老板娘说:“又要找借口弄点东西了!”就开了门。
进来了四个人,三个背着长枪,一个背着驳壳,也不说话,有两个径直走到正在就着灯光切猪菜的芝蓉身边,一人抓着她一只手臂,同时,芝蓉手里的菜刀也被下了。
“你们要做什么?”老板娘怒喝。我和舅舅也站起来。
“谁也不许乱动!”背驳壳的已把驳壳握在手里了。
那两个就把芝蓉往外面推。
“你们为什么抢人?”老板娘冲到门口阻拦,我和舅舅也一人拉一个架着芝蓉的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