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馋老头和他的儿女们(2)

2013-03-26 来源:故事会 作者:阿娜尔古丽 查看评论

馋老头咬着牙回答:办!

出现在婚礼上的二铁子因失血过多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崭新的衣裳遮掩不住他虚弱的身体,他的手被绷带裹成了一个圆球,挎在胸前,看上去既如落魄的诗人一样忧伤,又如从前线归来的伤员一样疲惫。铁宽和贼豆子也因各自给二铁子献了500CC血而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亲戚朋友们穿着新衣裳参加婚礼来了,叽叽喳喳说着话站了半院,家里的人端茶倒水热情接待,只是不见兰蝶出来。兰蝶在南屋捂着被子蒙头大睡,原因就是反对丈夫给小叔子献血。她说的自有她的道理,丈夫铁宽虽然生得五大三粗的,很男人。但是他是建筑工,建筑工是靠卖力气吃饭的,献了血身体里显得就缺斤少两了,日后干重活恐怕抗不住,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为了白猪活而要黑猪的命。

贼豆子和馋老头冒着被骂的风险去了两次,兰蝶直挺挺地横在当炕上,软硬不吃,看也不看一眼。无奈二铁子只好来到南屋碰运打采。尽管兰蝶蒙着头睡觉,但是她明白来的是二铁子,因为隔着被子她闻到了甜腻的血腥味。二铁子揪开捂在兰蝶脑袋上的被子叫了声:嫂子。兰蝶刚要抢回被子继续挺着,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润,她睁开眼只见二铁子的一双大眼中溢满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兰蝶的心一颤,软了。她还没开口,二铁子呜咽呜咽哭着说:嫂子,亲戚朋友都过来了,你这个样子让大家看了不舒。你先起来,那怕过去应个景,晚上我把亲戚筹来的彩礼钱送一些过来,你买点儿食品给大哥补补身体。

兰蝶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挠头、叠被子、洗脸、换衣裳,再出来招呼客人。

二踢脚的响声在村子上空回荡了点点纸屑,翩翩飘落。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新娘醋红从轿车里一走下来别人立刻显得暗淡无光了,她散发的喜气是无边刀无形无迹的。坝上的十月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了,村民们都穿上了臃肿而累赘的棉:可是醋红只穿了一袭半透明的白婚纱,她巧笑嫣嫣的神情流露不出有半点寒冷的思,好像在赤道上生活一样。贼豆子的任务是搀扶新媳妇的,用新派的专业用语就是伴娘。她讨好地走到醋红前,来扶醋红,醋红冲她笑了笑。走近了,贼豆子才发现醋红的长相很是一般,大腮大嘴。笑的时候还暴露出粉红的牙床和暗黄的四环牙。

醋红充分发挥了她在城里呆过的优势,边笑吟吟地与围观者搭话边昂首阔步往屋走,后面拖拖拉拉的人一路跟随,她眼光明媚,吐言婉转,仪态大方,简直像彩排过的一样。几个本家的青皮后生冲过来又是脱鞋又是摘花,他们暴露着粗俗暴力的泼皮本性,围攻上来,前动手再动口,三下五除二把醋红撕扯了个落花流水。贼豆子哪里能拦挡得住,她与醋红差一点被一锅烩了。二铁子赶紧跑出来,醋红看着二铁子包扎得密不透风的右手,先是一愣,刚要开口询问,被人们一涌就挤进了家。醋红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爬上炕头,大家因怕碰了二铁子的手不去理他,只管把酷红揉搓得死去活来。二铁子挤上炕对大家磕头奉揖说:大家高抬贵手,给醋红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一位本家的兄弟嬉皮笑脸地说可以,只要你当着大家的面亲二嫂一口就行。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家门“闶阆”一声,如春雷一声震天响。大家一愣,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可能是兰蝶大嫂出去了。醋红的脸一沉,冷笑一声说:喊,二铁子亲我她也犯不着生气来摔我的门,吃醋了?这醋吃得可是没有一点儿的道理。

大家急忙解释说:没人出去,可能是风,兰蝶嫂子压根就没进来,她在厨房拉风匣呢。醋红好似一个变脸王,马上欢天喜地起来,又和大家打闹成一片。

刚才出去的正是兰蝶,摔门子的也正是兰蝶。这个场景让她万分难受、惆怅不堪。她快步回到南屋,倒坐在炕沿上。兰蝶无端端地觉得被醋红比下去了,而且伤得不轻,她睁着茫然的眼睛,无缘无故地四下张望,有点哭的意思,她知道自己伤心了,也有些吃醋,尽管这醋吃得没头没尾、无缘无故,但是她还是吃了。她受不了醋红尖利而粘稠的笑声,这笑声太妖了,在某种程度上不亚于一把匕首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个女人肯定是自己日后的一个死对头,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死对头兰蝶又是那么束手无策,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这个家离鸡飞狗跳的日子不远了。兰蝶一下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孤独,人都是这样,在某个孤独的刹那突然发现并认清自己的。就在兰蝶惊魂未定的时候,儿子小巧乐颠颠地进来说:娘,二娘给了我两大把大白兔牛奶糖。

兰蝶可以在孤独之中纹丝不动,然而,最承受不得的恰恰是外界的刺激,即使刺激她的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也足可以使她全线崩溃、彻底消融。一股没头没脑的火气直冲而来,她顺手就在孩子的脸上甩出两个嘴巴子,便破口大骂起来:七十年的谷子八十年的糠,和你老子一样,都他娘的贱骨头,你二娘好和你二娘过去。

孩子连滚带爬地哭嚎着跑了。兰蝶狠狠地又骂了一句: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昨天流血流死省心。骂完了,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迅速拉开炕上的被子,把脸埋了进去拼命地哭,声音那么大,那么响,全然不顾外面高朋满座的场景了。

夜里,宾客散尽。馋老头原想让贼豆子过去探听一下西厢房的动静,可贼豆子因劳累过度,衣裳都没来得及脱就睡着了。白天,二铁子找了他两三次,说:手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带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为了支撑这个局面,他和二铁子说:就是疼死,你也得给老子笑着死在台面上。二铁子走后,他还是忍不住打发贼豆子送过去几片止疼药。现在他想去西厢房听一听,可又怕让兰蝶瞅见笑话,再说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哪有公公听儿媳妇的房。他躺下后,心里很不安,好像等待着一件重大事情的发生。

醋红吃过夜宵,往炕上一躺。她今天很累,但是也很开心,结婚就意味着到达和结局,少女时代的永远停顿,不再生长。对于二铁子的为人与长相她比较满意。虽然他不如铁宽那样膀阔腰圆,可精瘦白哲也是男人另一种难得的气质。何况他满脑壳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朴实的唯物主义思想。二铁子收拾完碗筷给醋红端来一盆洗脚水,说:起来洗洗脚自己睡吧,我的手疼得实在是不行了。

醋红一边脱袜子一边问:你的手到底是怎么了?白天我也没顾得上问你。二铁子回答:猪咬的。

醋红扑倒在大炕上哈哈大笑起来,她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笑完了,她说:真笑煞人了,猪还能咬人,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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