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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第一荒唐案(3)

2011-04-09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严而信心中暗自惊呼了一声,他一双眼睛亮了一下,握笔的右手打了个哆囔。

开庭那天,大法官董方身穿黑色法官长袍,头戴黑色高帽,在黑色长桌后面正襟危坐。天津卫因其特殊位置,设有高等法院,而董方又是这高等法院的首席大法官,平日里民、刑二庭无论什么案件,他是不过问的,历来只审理人命官司无头案。俞秋娘控告隆兴颜料局逼死亲夫案,已是闹得满城风雨,非大法官亲自开庭,民情不得平息,真伪不得甄别。果然大法官明镜高悬,庭议一开始他便向俞秋娘提了一个问题,直问得俞秋娘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你身为乐无由之妻,何以只身寄宿在东方饭店?”大法官语调平和,即使是质问对方,也不带一点情感,以免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致使被质询人不敢吐露真情。

“民女俞秋娘与乐无由是结发夫妻,只因乐姓人家系旧式家庭,婆母与民妇不能和睦相处,我夫乐无由一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二不愿伤害夫妻感情,因此才携带民妇出走来津。为躲避社会流言,更怕落个不孝之名,所以才只以民妇姓名登记客店。”

“你有证据吗?”董方冷声提问。

“有。”俞秋娘说着将随身带来的聘书帖子呈了上来,而且其中还有她与乐无由的合影照片。照片中的乐无由一只手搭在俞秋娘的肩上,真是一对亲亲热热的小夫妻。

大法官将照片转给被告陆文宗,陆文宗戴上老花镜端详了好半天,最后他只能连连点头:“照片上这个男的正是乐无由,他两个照合影咋不往一个地方瞅呢?”

没人理他的问题,接下来是传证人。出庭作证的是东方饭店的茶房师傅,他专门侍候俞秋娘的客房。

“你见到过俞秋娘的丈夫吗?”大法官问。

“常来!”茶房师傅鞠躬哈腰地回答,“开客房的时候就是二位…起来的,男的长得俊巴,精明,带着十分的人缘儿,我心里还估摸,这对小夫妻真般配。不用问,准是婆媳不合,从家乡迁出找地方躲几天。”

“他们夫妇常会面吗?”大法官打断茶房师傅的唠叨,只提实质问题。

“也不常见面,一准是先生的事由忙,这三个多月,总共才来过五六趟。”茶房师傅掰着手指头回答。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继续说道:“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先生还来过,吩咐我泡茶,待到我送茶上楼时,先生又从房里出来了,跟我要个杯子在楼梯上喝了一碗茶。谁知道他就这样轻生走了绝路,我当时就看着他眼神儿不对。”

“呜……呜……”原告席上的俞秋娘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再配搭上她今天身上穿的一身缟素,灰布衣裤,白边儿,头上一条白发带,那神韵真带有三分妩媚。

“女士们,先生们。”一番庭讯调查结束,大律师袁渊圆挺身站起,摆开架势,开始为原告辩护。袁渊圆滔滔不绝,慷慨陈词,有理有据,有情有怨,真是字字感人,句句动听。旁听席上不时有人暗暗点头,更有人暗自落泪,为年轻的寡妇弱女子伤心。记者席上,有的记者忙于笔记,龙飞凤舞,在小本本上画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认得出的速记符号。

在记者席里抢了最好的位置,严而信自是十分得意。这桩官司,他第一个抢发了社会新闻,整个事件风起云涌,《晨报》总是消息最灵通、最可靠,很得市民青睐。早先《晨报》死气沉沉,没人买,没人看,销数比不上专发梨园新闻的小报。,这一桩事件,《晨报》大出风头,印数猛增,广告费己由每寸八十元涨到每寸二百元。作为报社主笔的严而信,由此不仅身价倍增,暗地里也得了不少油水,如今他早不穿那套破花呢西服了,笔挺的英国货,小口袋上插着派克笔,抖起来了。

法庭上,大律师袁渊圆开始向被告陆文宗质询问题。袁渊圆…手扶着法庭的木栅,一手摆出个潇洒的姿势,酸溜溜地拉着长腔,向陆文宗问道:“请问被告,乐无由生前在隆兴颜料局供职,经济上有没有发现有可疑之处?”

“乐先生是个本分人,俄就是因为他不是山西籍才辞退他的。”陆文宗一字一字地回答,随之又补充说,“这些事俄对《晨报》主笔都讲过,报上还登了个访问记。”

“什么访问记?”袁渊圆询问。

“就登在前日的《晨报》上,大律师没有见到?”陆文宗呆板地回答。

“我怎么会没有读到?”袁渊圆显然是匆匆地掩饰,立即又把话题岔开,“我再问你……”法庭上发生了一阵骚动,人们对袁渊圆的提问议论纷纷。

忙着作笔记的严而信犯了疑,不应该呀,袁渊圆会没读几日前的《晨报》?对此次事件的报道,《晨报》可以说是最好的,但凡对此事有所关注的人,必定首选《晨报》,更何况身为辩护律师的袁渊圆;严而信忽然想到那天采访过陆文宗之后,自己写了一篇访问记,准备在《晨报》上发表,但严而信要先将访问记给袁渊圆看。可一连跑了几次律师事务所,都没见着袁渊圆,女秘书总是推说大律师不会客,谁也不见。严而信当时挺恼火,也挺纳闷,可过后也就忘了。如今想起来,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严而信的脑海里,难道袁渊圆那几天不在天津?随即,严而信又觉得这个念头有点荒诞。

大法官宣布休庭时已到中午,严而信急匆匆跑到律师事务所,要专访袁渊圆。未及寒暄,严而信先就《晨报》发的“陆文宗访问记”向袁渊圆致歉。袁渊圆大方.地摆了摆手,并未在意,然后表示自己一连几日都躲在书房准备辩护词,直到今晨出庭之前都没有浏览最近几天的报纸。接下来,袁渊圆就首次庭审发表感想。刚说了一个开篇,大律师犯了烟瘾。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四方漆绘大方盒,打开,取出一只吕宋大雪茄。这雪茄很金贵,八只雪茄的价钱顶得上一袋白面,非大阔佬是摆不起这份谱儿的。袁渊圆将雪茄的一端放到齿间咬开,随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火柴,嚓地一声,将一根火柴划着了。

呀!严而信心中暗自惊呼了一声,一双眼睛亮了一下,握笔的右手打了个哆嗦。你道他何以大吃一惊?原来他看见大律师袁渊圆用来点雪茄的火柴是满洲国产的旭牌火柴。这种火柴杆长,除了在专门粘在火柴盒的细砂纸上能划燃外,炕沿、鞋底、砖头等地方一概划不着,而且没有硫磺烟。一根旭牌火柴可以点十几盏汽灯,吸雪茄的人最向往这种火柴了,只可惜,满洲国与关内两封锁,这种旭牌火柴一直没有传过来。

袁渊圆足足地吸了一口雪茄,精神抖擞地继续开讲,严而信却在一旁发起呆来。他现在可以肯定,袁渊圆去过满洲国,再结合袁渊圆在法庭上的异常表现,可以断定就是这几天的事。袁渊圆说到兴奋时提高了嗓音,这才把严而信从痴呆中唤醒过来,他胡乱地在笔记本上比划着,以遮掩刚才的走神。

天津城三教九流妇孺童叟,人人都关心着这一桩无头案。每日天未明,卖报的童子便扯着沙哑的嗓子放声喊叫:oJ陕来看,快来瞧,小媳妇上公堂人命一条。”比起报纸文字,童子们的词汇没有逻辑,但市民们一听就懂,大家纷纷跑出来把报纸一抢而光。豆腐楼、茶汤摊,市民们一人托着一只碗,一面吃着一面评论,有人说小媳妇可怜,有人说陆文宗可恶,有人说乐无由死得冤枉,也有人说此中有诈,既然讨到了如此可心的媳妇,还有什么活不下去的理由要投河?

天津人爱瞧热闹,一场人命官司,人们早上往东方饭店跑,去看告状的小寡妇;下晌,人们又一齐来到隆兴颜料局,要看看这处凶号,何以就会被缠进了无头案。光看门脸不行,还要进去端详,走进人家店堂,如何好意思只东张西望一番便空手出来呢?天津卫老字号的规矩,敬客如宾,顾客走进门来,无论冠盖、布衣,一律先让座、后敬茶,掌柜的要陪过来问寒问暖,道声辛苦,小力巴儿(伙计)在一旁垂手恭立,听候吩咐。身高七尺,又是胡须又是眉毛的大老爷们,怎么能白吃人家一碗茶再扑拉扑拉屁股抬腿就走呢?小包墨金、大包赭紫,用得着用不着,买回家去留着过年染门帘,算不得破费。

陆文宗暗自好不得意,这一场官司胜似广告,即使他官司打输了,赔偿费也从生意中赚出来了。对,就这样招呼!这场官司俄是黏黏糊糊地跟你泡上了,今日认账,明日翻车,闹得谁也不知是怎么一档,子事,越云山雾罩,隆兴颜料局的生意才越红火。

没几日,一道帖子送到隆兴颜料局,侯伯泰恭候陆老板屈尊品茗。陆文宗拿着帖子犯了疑。侯伯泰的大名如雷贯耳,津门首富,第一贤人,乐善好施,爱管闲事,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军政要人,顶顶惹不起的人物都敬仰着侯大人。何以这位侯大人今日下帖子要拿小民陆文宗进府问罪?细思量,自己没惹着侯爷呀,虽说陷进了一场官司,但那个跳河的乐无由一准不是侯爷的人,稍微和侯大人有些瓜葛,也不致于沦落来隆兴颜料局管账。那么,侯大人有什么事要提自己去晋见呢?福欤?祸欤?陆文宗手捧着帖子翻了好一阵白眼,刀山火海,如今也是推诿不得了。

掂量再三,陆文宗还是到侯府去拜见侯伯泰。仆佣通报之后,陆文宗随着仆佣绕过影壁,往深深的庭院尽处走去。唁,这侯府的深宅好大气派,回廊,矮墙,院里是假山、小溪,小溪是清清的流水,水上是点点睡莲,水下是悠悠的游鱼,入时的鲜花摆。在青石道路的两旁,阵阵芬芳沁人心脾。摇了摇头,陆文宗对此颇不以为然。天津卫的老财讲排场,将钱都用在了“浮文”上。还是俄们山西人实惠,将银元封在大缸里,把大缸埋在个隐蔽处,心里踏实。

仆佣在正书房门外止步,身子闪到下侧,垂手恭立地报了一声。陆文宗才要迈步进书房,书房的雕花木格门已从里面无声地拉开了,木门两侧各立着一位婷婷的玉女,不由得陆文宗停了脚步,忙退下台阶,他怕自己错进了哪位小姐的绣房。果不其然,一股幽香飘出,陆文宗用力地憋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阵亮亮堂堂的声音传出来,招呼陆文宗进去,陆文宗这才远远地拱手施礼,摆出十足的斯文相,活赛是进翰林院会试,悠悠地走进了书房。

一番寒暄,侯伯泰不时哈哈一笑,陆文宗看侯伯泰如此和善,便将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两人扯着扯着,就扯到了如今的这场官司,当得知侯伯泰与大法官是莫逆之交时,陆文宗向他讨人情去大法官门下通融,却被侯伯泰婉言拒绝了。侯伯泰优哉游哉地对陆文宗说唯有把案子拖下去,才有大生意好做啊!陆文宗听了心中一动,忙向侯伯泰讨教。侯伯泰对陆文宗耳语一番,听得陆文宗脸上阴晴不定。侯伯泰又对陆文宗说如今他正吃官司,生意上不会惹人注意,机不可失啊!见陆文宗仍旧犹豫,侯伯泰又劝他说在如今的政局下,可要及早打算啊!陆文宗听罢终于不再犹豫,点头表示同意。

三下两下便将严而信装 、

在了麻袋里,然后又在麻袋

上系上块大石头,一二三,扔

到海里去了

数日后开庭,大法官董方依然正襟危坐,但看得出来,目光中既没有了对弱者的同情,更没有了对邪恶的仇恨,懈懈怠怠,明显是在磨、在耗、在拖了。他先向原告俞秋娘提问题:你丈夫既是被逼自尽何以没有写绝命书?俞秋娘回答说,她汉子是个刚强人,有千言万语也沤烂在心里。随之大法官问被告陆文宗:乐无由离开隆兴颜料局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绝情的话?陆文宗回答说,他走就走了,临走时只嫌灶上做的饺子没搁香油。庭讯结束,双方律师开始辩护。

“女士们、先生们……”大律师袁渊圆开始东拉西扯,什么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什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此等等。旁听席上人们开始打哈欠。没意思,没劲,人们伸伸懒腰无精打采地走了。袁渊圆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讲得满嘴冒白沫,讲得天昏地暗,讲得语无伦次。原告席上俞秋娘也打起瞌睡,身子摇了一下,脑袋险些碰在木椅背上,她掏出粉红帕子揉揉眼睛,再努力装出一副思夫的痛不卻生模样。

“啪”地一声,严而信没好气地合上笔记本,将钢笔揣进衣袋里,顺手捡起礼帽,他也悄悄地离开了记者席。

上当了,被人玩了!严而信气急败坏地跑回报馆自己的办公室,点燃一支香烟,一屁股跌坐在藤椅里。自从上次知道袁渊圆曾经秘密前往满洲国以后,严而信便留了心,经过一番暗中调查后,他又发现了几点异常之处。首先他发现侯伯泰频频与政界要人接触;其次有一卷立轴突然出现在满洲国总理大臣的客厅里,此轴集唐人句,用意明显;再次他发现隆兴颜料局大宗存货外运满洲国,继而转到日本。综合以上几点,再加上以前的判断,严而信已经知道袁渊圆去满洲国这件事情的原委了。首先他可以肯定这件事一定是候伯泰暗中指使的,道理很简单,袁渊圆实际上是侯伯泰大人请来打官司的:就是再借给他三分胆量,他也不敢在替侯爷办事的时候悄然离津!至于袁渊圆为什么要去满洲国,道理也很简单,如今华北局势微妙,袁渊圆暗中受侯伯泰派遣,跑了一趟满洲国,为天津的政客投门户、找靠山。这些政客要在日本人进关已成定局之时,早早安排自己来日的宦途。

如今这官司是极好的掩护,.吸引了全天津的注意,正方便某些人干见不得光的勾当。而这场官司现在开始变得拖沓,无疑是那些人在为卖国交易的秘密进行争取时间。什么陆文宗、袁渊圆、大法官、侯伯泰,他们沆瀣一气,合伙耍着傻老百姓。仗义执言吗?严而信才没有那份德性,他越寻思,越觉着自己不合算。为这场官司,他费尽了苦心,准备各项文书证件,制造乐无由和俞秋娘的夫妻合影,原指望大家伙一起靠缺德发财,大份小份,自己也能检一份便宜。可是如今,陆文宗输不了,俞秋娘胜不了,谁想不打这场官司,大法官还饶不了,一条线上拴一串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大家一齐缠着吧。自己不能再和他们缠了,读者是指望这场人命官司打个水落石出,是非善恶要最终有个分明,如果《晨报》关于这场官司的报道内容变得拖沓而无实质,迟早会让读者失去兴趣,进而使报纸的销量减少,甚至有可能动摇《晨报》第一大报的地位。及早抽身为妙!

正当严而信陷入沉思之际,苏鸿达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这一阵苏鸿达很是得意,精气神已然比过去强了不知多少倍,至少面上的饥色不见了。前几日他一时高兴还镶了颗金牙,这颗金牙没镶在门牙上,而是镶在上牙床的血齿上,说话吃饭看不见,一笑便显露出来了,很是增了几分人品。跑惯了晨报馆,苏鸿达已是随随便便,可今儿个严而信竟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看,即使在他说明自己来意——有份大律师的辩护词文稿要严而信在报上登登,严而信还是对他不理不睬。苏鸿达脸皮再厚,此时也来了气,他一把揪住严而信放起泼来。可严而信也不好惹,他将苏鸿达从屋里赶了出来,然后回身把门锁好,理也不理苏鸿达,一溜烟跑了。

“袁先生好。”严而信一溜烟跑到袁渊圆律师事务所,见到大律师,关上房门,打开笔记本,他作好了采访的准备。

袁渊圆打了个冷战,平日严而信采访自己,张口闭口称大律师,今天他只称先生,说不定其中有诈。

“严先生好。”袁渊圆冷冷地答应着。

“近来……”严而信把声音拉得细长,目光中闪动着一种挑逗,凌厉却又莫测。“近来社会上传言,说有人为天津政界和满洲国拉皮条,不日之内,可能要有华北独立运动。本埠几位贤达于此颇有微言,以为这位掮客于国难之时押大赌注,怕是凶多吉少。”

咕咚一声,袁渊圆跌坐在了沙发上。他全身哆嗦一下,又努力想镇定自己,掏出手帕拭拭额头,深吸一口气,取出雪茄,取出火柴,低头看见了火柴盒上刺目的“旭”字,又似被蝎子蛰了一般,忙把火柴盒抛开,又将雪茄扔在桌上。

“痛快、痛快!”终于,袁渊圆一拍巴掌,对于严而信的单刀直入表示赞赏,“想来严主笔已是拟好文稿了。”

严而信不点头,不摇头,撩撩眼皮,酸溜溜地望着袁渊圆。

“卖多少钱?”袁渊圆怒目反问。

“我想先知道这位掮客得了多少便宜?”

“果然是行家里手,不说外行话。”袁渊圆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步,连连地点头表示佩服,“多少,总得有些蛛丝马迹吧。”

“第一,办案期间大律师一连几天失踪;”严而信搬着指头回答,“第二,回津后大律师点雪茄用旭牌火柴;第三,有人发现隆兴颜料局大宗存货外运包头,转道去满洲国;第四,有一卷立轴近日敬悉在满洲国总理大臣郑孝胥的客厅里出现,这卷立轴集唐人句:黄昏鼓角似边州,客散江亭雨未收。天涯静处无征战,青山万里一孤舟。”

“佩服,佩服!”袁渊圆终于心服口服了,“这样吧,我代严主笔去找这位掮客,五万块钱,严主笔肯不肯迁出天津,扶荷归田,从此坐享荣华富贵?”

“钱一到手,我立即买船票南下香港。”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阵急急令快如风,大律师袁渊圆失魂落魄地跑到侯伯泰府上。进得门来,满头大汗,急得嘴巴直哆嗦,抖着双手,半天没说出话来。侯伯泰却不慌不忙地吩咐女童子为袁渊圆泡了一杯极品老君眉压惊,让他慢慢道来。

“侯大人,走了风声了。”呼哧了好一阵时间,袁渊圆这才稍微镇定,面带惊恐神色,将严而信找他敲竹杠事一五一十地作了陈述。绘声绘色,他将严而信一副狰狞面孔说得好不怕人!“文章我看了,大题目是:瞒天过海人命官司打得难解难分,暗渡陈仓秘密交易做得热火朝天。他一口价要到五万元,这小子胃口太大了!我就担心这小子日后钱挥霍光了再来敲竹杠。这可不是好玩的,天津多少军政要人的名声要紧呀,侯大人,您老不可袖手呀!”

此时侯伯泰吩咐仆佣摆宴,拉着袁渊圆就往客厅走,边走边介绍美味,其中有些还是当今总统赏赐下来的,可袁渊圆一块重石压在心上,哪里有心思去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侯伯泰依旧镇定自若,他劝袁渊圆放心,还要向他介绍另一位客人。袁渊圆好奇地问是谁,当得知是陆文宗时,他打了个冷战,忙求侯伯泰高抬贵手,自己是绝对不能见陆文宗的,否则还不得被他咬一口呀!

侯伯泰哈哈一笑,“他咬你干吗?谢你还谢不完呢!你不和他打官司,他何以会发财?哈哈哈,大律师,你真是明白一世,糊涂一时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普天之下,不就靠几个英雄好汉折腾吗!什么恩呀怨呀,不刮风下雨,地里能长庄稼吗?前方陈兵布阵,杀得你死我活;后方里称兄道弟,合伙发财分钱的事多着哩。这么大学问,你怎么也犯起傻来了。”

哈哈哈,袁渊圆终于被侯伯泰逗得开怀大笑了。

严而信得了五万元大洋,马上发表停刊声明,关闭了晨报馆,买了一张船票南下香港,。他乘坐的是一艘日本客轮八木丸号,租的是特等舱,只住他一个人。五万元大洋早换成期票,锁在手提保险箱里。他不与任何人接触,一日三餐只由侍应生送进舱来。一日傍晚,两名侍应生依然恭恭敬敬地侍候着严而信用餐。严而信喝了半瓶法国白兰地,吃了一只烤龙虾,用了一份法式烩牡蛎。酒足饭饱之后,严而信点上一支吕宋烟,优哉游哉地望着两个侍应收拾餐具。餐具收拾完之后,两个侍应先向着严而信深深地鞠个大躬,随之说声对不起,于是便取出一个大麻袋,三下两下便将严而信装在了麻袋里,然后又在麻袋上系上块大石头,一二三,趁着海浪的一个颠簸,便把大麻袋扔到海里去了。呜呼哀哉,一代“名记”就此销声匿迹了。

苏鸿达呢?苏鸿达没去找任何一方敲竹杠,他还等着复庭打官司呢。无事,他便依然在大街上闲遛。时间已是前晌十点,人头攒动之中,苏鸿达来到天津卫最热闹的所在——南市大街街口,正巧一个报童迎面走来,苏鸿达大声唤住他要买《晨报》。报童说没有,苏鸿达叹了口气,待要走开,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走近来,极有礼貌地询问他是否要买《晨报》,苏鸿达说是,陌生汉子便心诚意实地要领着苏鸿达去买《晨报》,苏鸿达自然随他而去。走出南市大街街口,绕进一个小胡同,没有一袋烟时辰,苏鸿达便又从那条小胡同里出来了。

出来时.苏爷的马褂没了,长衫没了,礼帽没了,千层底圆口布鞋没了,丝线洋袜子没了,内衣小褂没了,裤头子没了,赤光光,白条条,一丝不挂的大光腚苏鸿达,被人从小胡同里给推了出来。苏鸿达一手护着前,一手捂着后,面向着墙壁,紧紧地蹲下来,身子缩成一团,脑袋低得夹在一对膝盖当中,臊得连后背都赤红赤红的。立即围过来一群路人,大家像看耍猴的边看边笑,“马路洗澡!”路人甲一语惊人,逗得众人放声大笑。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军在华北发动卢沟桥事变。未及几日,日本占领天津,从此天津百万民众沦陷于军国主义占领军的铁蹄之下。同年九月,天津建立为特别市,大法官董方依然继任大法官,大律师袁渊圆依然是大律师,隆兴颜料局生意更加兴隆,侯伯泰依然是天津第一富人。至于那场官司呢?自然也就了结了。侯伯泰大人得善举,给了愈秋娘一千元大洋,令她回乡守节去了。为此:侯伯泰府上由众人敬献了一方善匾,那匾上刻的四个大字:佑我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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