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首先要拆穿 你的面目。”厉帆一笑，“你连多年的老同学 都不认识，不是你贵人多忘事，只能说明一 点——你不是杨衣衣！”
“我不是杨衣衣，那我是谁？”杨衣衣 强笑道。
“你才是真正的孙智贺。”厉帆目光灼 灼地盯着她。
“我？你开什么玩笑？你可看清了，我 是个女人。”杨衣衣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正因为你外表是女性，才一直把我们 都骗了。”厉帆叹了口气道，“在医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整容作为犯罪分子逃避惩 罚的一种手段，已经不鲜见了。为了进一 步掩入耳目，你做了变性手术，摇身一变成 了女儿身。”
“我是孙智贺，那他是谁？”杨衣衣揶 揄地用手一指大哑。
“她才是杨衣衣。同样，她也做了变性 兼整容手术。你们俩不同之处在于，你是 美容，而她则是毁容，严重的毁容！”
大哑丑陋的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 了几下。 ‘
“你空口无凭。” ． “你还记得那首古诗吗？你说你把它 留给了孙智贺，然后就不辞而别。当然，现 在M想起来，应该是你看到了妻子杨衣衣 留下的这封信，并为之所动。我特意刚去 上例查f查，找自信找到丫这首诗，要不要 我给你背诵下来？”
杨衣衣的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
“这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首诗。 他们俩的爱情故事千古流传。”厉帆微微一 笑，开始背诵了起来，“一别之后，两地相思， 说的是三四月，却谁知是五六年……郎呀 郎，巴不得下一肚你为女来我为男。”
大哑已是泪眼蒙咙。
“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厉帆感叹不已道，“你们把卓文君的愿望变成了现实……”
“让我来说一说你们是如何完成的。”李克把话接过来道，“第一步，杨衣衣在国外做变性手术兼整容，实则毁容成为大哑。第二步，孙智贺携大哑去探望杨衣衣。孙智贺变性整容、美容为杨衣衣，而大哑则整容易貌为孙智贺j第三步，大哑扮成的孙智贺和杨衣衣扮成的大哑归来，此时在众人眼里，还以为是孙智贺和大哑又回来了，实则是大哑和杨衣衣回来，而孙褶贺留在国外继续完成变身。神不知鬼不觉，就此三人完成了性别和角色的转换。第四步，大哑死去，成为孙智贺的替死鬼。”此时，屋子里一片死静。
“对，这就是为什么孙智贺从国外回来以后，就很少到公司一E班，就算是偶尔去了，也总是沉默不语的缘故。因为这个孙智贺根本就不会说话，他是大哑。”历帆又道，“还有，葬礼之后，你和大哑住在那阴森窄荡的别墅里，你一个女人就不害怕吗？何况大哑是那么的狰狞丑陋。不，因为你们并不是主仆，而是夫妻；你当然不会害怕了。”
“那么，又是谁动手杀死了大哑呢？”李克日丁向瑟缩的大哑，用手一指，厉声道，“就是你。你这个假大哑杀死了真大哑。你一个未经训练的女人枪法自然欠佳，再加上你心里有愧，面对心甘情愿受死的大哑，你手颤抖了，一闭眼睛狠心扣动了扳机……你来到躺在血泊中的大哑身前，发现大哑并没有死……他甚至要求你}【f开一枪。事情走到这一步，你已经无法…头了。你开了第二枪。这就能够解释死者脸I：那又悲又喜、悲喜交集的怪异表情，冈为大哑他总算可以报恩了。”
“还有你。”厉帆转向杨衣衣，“你在葬礼上面对墓碑那令人捉摸不定，半哭不哭，半笑不笑的表情，是专业演员都难以做到的。我不得不佩服李警官的细致入微，他发现了这一点。现在也很好解释了，你与大哑几乎同出一辙的神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你面对自己的坟墓，面对如此 愚忠的仆人，你无法不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但还是露出了 种种破绽。”李克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你的本来面目，一切也就迎刃 而解了。”厉帆接过来说，“那天半夜你乘我 睡熟时抚摸我，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同性恋。 其实，你身体是女的，心态却仍1日是男的， 你风流惯了，而大哑——也就是你妻子杨 衣衣——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是在监督你， 知道你虽然变成了女子，但旧习恐怕一时 难改。”
“太精彩了，想像力太丰富了！你们二 位一唱一和，简直就像是表演双簧。”杨衣 衣讥讽地鼓起掌来，“可是，证据呢？没有 证据，你们就是杜撰，是凭空捏造。”
“这就是证据。”李克从口袋里取出两 根头发，举在空中，“这两根头发，一根是黑 发，一根则是金黄色妩媚的秀发。从外观 上看，颜色、长短、曲直都截然不同……”
杨衣衣不禁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那根金黄色的头发分明是自己的。
李克笑着说：“你一定会感到奇怪，你 的头发怎么会到了我的手里？就在昨天黄 昏的海滩上，你假装出现了幻觉，先是投身 大海，然后又是投入我的怀抱，借机引诱我，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我 还是利用梳理你秀发之机，得到了你的这 根头发。”
杨衣衣脸色变了。
“至于这根黑发．是我从那间密室的床 榻上得到的。我原以为是女人的头发，因 为孙智贺风流名声在外，带女人进去寻欢 作乐也不足为奇。可他的秘书许影坚决否 认了这一点，她说没有任何女人进来过。我 事后经过调查，她没有说谎。那么，头发是 谁的呢？床铺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证明好 久没有人来过。这根头发只能是密室的主§人孙智贺所有，是在他变身之前遗留在枕i头上的。”
厉帆赞赏地瞥了一眼李克，这个李克 简直太棒了！
“我把这两根看上去丝毫不相干的头 发，偷偷交给了法医古媛化验，结果证明它们出自一人。这结果令我大吃一惊，但匣时我明白了，过去的孙智贺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的妻子杨衣衣。”
“我也有一个证据。”厉帆也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举在大家面前。是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粒白色小药片。
杨衣衣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杨衣衣说这是从国外带回专门治疗失眠类似于安定的药物。我讨了一片，她端水过来看着我喝下。可是她没有想到，我并没有吞咽下去。我趁她不备从口中取了出来。第二天，我把它拿去做了化验。结果表明，不是什么治疗失眠的药物，而是一种叫‘乙酰雌酚’的药，确切地说，是一种雌性激素，一种男变性人经常服用以维持女性性征的药物。”
杨衣衣无力地垂下了头。
“在莽礼上我就发现，你太美了，美得几乎无可挑剔。这在常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整了容。另外，你美艳的容貌和你沙哑的嗓音并不般配。”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厉帆叹道：“别墅的那一夜，你对我谈起孙智贺，你说知夫莫如妻，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他，很多事情你讲得如临其境，当时我还叹服不已。谁能想到，你就是孙智贺，你不过是以妻子的身份讲述自己，回顾自己。当然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了。”
“你真是洞察秋毫。”杨衣衣抬起脸，绝望地一笑，“我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却是破绽百出。”
这一笑真是楚楚动人，厉帆和李克不觉有些恍惚——面前这个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也许他真的已经进入了女性的角色。
案情至此，基本上已是水落石出了。
李克看着杨衣衣道：“你以和我虚拟对话的方式事先录好了音，然后通过定时发送，传输到我的手机上，这样就有了死者与我现场通话的恐怖效果。于是，我开始搜寻那种留言电话，可最终却一无所获。这也让我误入了歧途，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身在国外的你。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还有一种方式，就是通过电脑传送，在网络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这是完全做得到的。”
“你说得不错。”杨衣衣点头微笑了。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厉帆看看表，时针正好指向9点。
“我有一事不明。”李克抓紧时间道，“你为什么要嫁祸于我？而后又为我开脱？”
不等杨衣衣回答，门被众位来宾推开了。
“时间到。请新郎新娘举行婚礼！”司仪笑容可掬，大声宣布道。
“我会告诉你答案的。”新娘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脚步，回头对李克说。
世纪广场布置得花团锦簇，一只五彩缤纷的热气球悬浮起来，即将升向天空。
在众人的瞩目中，新人携手进入热气球的吊筐内。
热气球升到半空，一阵玫瑰花雨从热气球上洒落下来，降落到人们的头上、身上，引起一阵欢呼和掌声。
热气球继续升空。新郎新娘的身影有些模糊了。
“啊——啊——”又是乌鸦的叫声，李克的手机响了。厉帆和古媛都转过头看他。李克打开手机，里面传来杨衣衣——不，确切地说，是孙智贺——的声音。
“我承认我是孙智贺。我现在告诉你答案。”也许是在高空的缘故，孙智贺的声音又仿佛上次一样缥缈而遥远。从手机里，还可以听到热气球的燃烧器喷吐火焰发出的呼呼的声响。
“在这个城市．有两个知名人物，一个是我，一个是你。一个以风流闻名，一个以英雄着称。我本无心害你，可是我不相信世上有纯粹的好人，所有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伪君子。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只是没有机会把里面的魔鬼放出来。”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广场上太嘈杂了，李克大声嚷道。
“当我有了钱，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巨大的空虚感和毁灭感却笼罩着我。我困惑了，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人生吗？我曾说过，我不是喜欢钱，我只是喜欢有钱的t感觉。那种看到对手臣服于金钱脚下的感觉，让人心里又痛快又厌恶。可我的妻子却在这个时候离我而去，否定了我的这种人生。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爱她，我在心里忏悔的同时，对此又有些不以为然。于是，我选择了你，大名鼎鼎的李警官，我想做一个人性实验，以证明我的堕落并非偶然。”
“人性实验？”
“依据我对人性的观察，没有人会对金钱和美色无动于衷，尤其是当他遇到挫折、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往往会一反常态而渴望堕落。我制吏你成为了犯罪嫌疑人，之后，又上演了海边沙滩那一幕。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引诱你，用金钱和美色，自信能够让你把心里的魔鬼放出来。可是，我失败了。对此结果，我心里既沮丧又感动。”
原来是这样。孪克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再见了朋友，哦不，应该是永别。这回是真的永别了！”孙智贺的语气怪怪的。
“你要-F什么？”李克急切地嚷道。
“最后再说一句，大哑虽是为我而死，但却不是我们夫妻所杀。”
“你说什么，大哑不是你们杀的？”李克狐疑地问道。
“不要打扰我们，让我们在幸福和完美中死去……”手机挂断了。
突然，空中热气球的燃烧器的火焰熄灭了。热气球在天上摇摇晃晃地悬浮了一下，随即开始下降，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急速地往下坠落。
人们惊呆了，地面上忽地安静下来。只是停了一瞬，便有人忍不住惊恐地尖叫起来。
“一定是出了故障！”有人大声说道。
只有李克心里明白，这故障是人为的。热气球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飞行器，即使熄火，也不会降落得如此之快。
地勤人员紧张地忙碌起来，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热气球不可挽回地急剧向地面坠落…．
残酷的凶杀现场，畸形
的报恩，带来如此荒唐的换
面人生
司仪把一个礼盒交给李克，他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这是新娘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本来说等飞机起飞后再请你打开。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李克肴了厉帆一眼，把礼盒打开了，里Ⅲ址伞兜的丁．枪。
李克苦．’/‘笑：“我忘了，他来[J魔术世家。他乘葬礼上与我握手之机，盗走了手枪。”
历帆道：“他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大哑不是他杀的。”李克耸耸肩，“我认为他在撒谎。”
厉帆把脸转向古媛：“你认为呢？”
“不！他没有撒谎！”古媛突然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克不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古嫒。
历帆淡淡一笑，接过话来：“再高明的整容，也有破绽的一面。可是你作为法医，却丝毫没有发现死者做了整容手术，这不能不令我怀疑。”
李克吃惊地问古嫒：“难道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是我杀他的，我没有杀他一…是他自己杀死自己的……”古媛泪流满面地说，“我真的没杀死他，你要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李克痛心疾首，“这一切是怎么刨事啊？”
“大哑是我，不，应该说是我们冢的恩人……”
李克惊诧道：“什么，大哑是你们家的恩人？他和你，和你家有什么关系？”
古媛痛楚地点点头：“其实我和大哑哥是『司乡！10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但是由于父亲卧病在床，母亲根本没有能力供我上学，学校就把我的困难反映给了当地政府，正巧当时孙智贺的公司和我们当地政府联手资助一些贫困生，我的资料被大哑哥知道了，他就极力帮助我这个小同乡。高中三年过去了，孙智贺公司对我的资助到期了，但是大哑哥还继续自己出钱资助我读完了大学，甚至出钱资助我父亲看病！是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哑哥跟我说过，这李代桃僵的计划，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大哑哥虽然没上过什么学，却并不傻。大哑哥把为孙智贺去死的计划全盘告诉了我，说这是他报答恩人的事，一定要为他保守这个秘密，只有这样，他才能瞑曰啊！他让我以后好好生活，并且还给我留了一笔钱！那天我去银行查了一下，有30万！”
“大哑为什么把这个计划告诉你呢？又为什么给你留这么多钱呢？”
“大哑哥早就没亲人了，我和大哑哥的家庭情况极为相似，都是穷苦出身，大哑哥对我那么多年的帮助，我想他是把我当成他死去的妹姝吧！像你们这些人足不会明白贫穷的感觉的，更不会明白贫穷中结下的感情有多么珍贵……”
李克瞠目结舌，一时间无话可说。
“不久便发生了孙智贺死在海滩上的事情了，但是我知道，真正死的是我的恩人大哑哥！”古媛说到这里，早已是波不成声，哽Ⅱ因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难怪古媛一到案发现场，见到尸体，就大口呕吐起来，呕得胆汁和眼泪都出来了。身为一个法医，是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的。当时还以为是女孩子家脆弱，现在想来，她是何等难受啊！
残酷的凶杀现场，畸形的报恩，竟然带来如此荒唐的换面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