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玻璃盒子。
那条作为本体的狗仍然因惊恐而不断打颤,却毫发未损。而它的复制品,已经化为一摊无法动弹的烂泥,在空气中留下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猜这是痛苦的滋味。显然,这滩东西曾经遭受过痛苦。“你说过,表演不涉及虐待。”
“是不虐待动物。”布鲁姆纠正道。
“那么你对此如何解释呢?”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只动物,派克茨维斯基先生。你也知道,它现在绝对安全。在那个盒子里,凝胶所形成的,也只是机器操控的仿生物。它从未死亡,因为它从未存活。”
“可是它经受了痛苦。”
“从定义上来讲,它并未经受痛苦。机器仅能模拟痛苦,你在相关法规中能够找到这条定义的。机器在是否遭受痛苦这一点上,并没有任何法律立场。”
“嗯,的确如此,但是如果一个机器足够复杂——”
“法律就此未作任何定义。企业专家系统够复杂吧,机器人也很复杂吧,它们都连接在同一个巨型神经网络上。可是,这些是否使它们被称之为人类了呢?如果你踹了一个虚拟清洁工一脚,或者拒不还债,这会使你的虐待罪名成立吗?”
估计不会。不管怎样,这是他的表演,又不是我的。我打算问他,复制狗的表演是否就是他所开办的笛卡尔剧场的全部内容……以及为何他认定有人会想要观看这样的表演,我是指除了那些精神错乱的虐待狂以外的人。
然而,我很快便发现,表演的主角实际上并不是狗,他仅仅是拿狗来做试演。当布鲁姆转身背对我的时候,他肩胛骨之间的一簇肿块泄露了实情。他在自己身上装配了一整套的神经假体,这也解释了他为何说这些狗仅仅是用来做试验的,他只是用这些狗来完善自己的技术。最终,他将以自己来进行这场表演。
“就技术层面来说,”祖父说,“他无可厚非——我指的是法律那部分。他所做的一切设计精妙,完美地契合了法律规定。”
“莱妲的律师也是这么对她讲的。”
“一台机器或者一个广泛分布的机器网络,是可能具有智慧的。不过,在法律面前,机器永远无法与人类相提并论,它甚至不能与一条合法的狗来相提并论。布鲁姆在这点上并未对你扯谎。只要他敢伤害动物,他就会被拖去进行强行治疗。但是从法律角度而言,这条人造的狗,不过是动物的替代品,就好比是一张精细描绘的照片。”
“就跟你现在一样。”我指出。
祖父对此充耳未闻,“告诉我,那些去看表演的家伙中,有没有人看起来很富有?”
“没有。”
“这么说来,那个匿名投资者并不在他们中间。”
“除非乔装打扮,否则他不可能在其中。我怀疑,布鲁姆从未拒绝过金钱方面的馈赠,即使这些钱来自于他那些疯狂的观众——也就是说,这个投资人如果能够直接联系上布鲁姆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我或者莱妲。”
“首先,如果你的投资人既不是布鲁姆的朋友,又不是他的观众,那么他是如何得知布鲁姆的呢?”
问得好。
我对此也一无所知。
当我向莱妲汇报这几日的经历时,她眉头紧锁,金色的小指不断地摩挲着她那玫瑰粉的下唇。这个动作表明她对此事兴趣颇深。她的这种动作,往往被职业赌徒称为“预兆”。
我说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将事情办妥。对此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干得好,托比。只是我在考虑,我们是否应该在这件事当中为自己讨点好处。譬如,我们可以跟他签订某种附属协议,假使他大获成功,我们也能顺带捞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