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庄子劝惠施看淡名利
庄子对惠施说道：“老兄，别老皱眉头了。我教你一个应对世事的偏方吧，保管有用！”
惠施在庄子家住下了。柳氏想做些好吃的，招待客人，怎奈家境贫寒，也就只能让惠施吃些家常饭，不过是小米粥，贴饼子，萝卜蘸酱，家常豆腐，水煮鱼，还有采来的野山菜。
谁知这些东西竟然让惠施吃得津津有味。惠施道：“我吃过鱼翅燕窝，熊掌鹿唇，却没有这饭菜可口，真怪！”
庄子笑道：“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老百姓嘛，也就只能吃吃这素饭素菜。不过，话说回来，比起山珍海味，这素食也自有滋味，而且还有助于健康，岂不闻‘白菜豆腐保平安’？当然，也不能一点肉都不吃。胃亏肉，就会营养不良。不过，不能光吃肉，那会造成消化不良，肠道毒素太多，得高血脂病。荤素比例要合适，要以素食为主。我看咱俩，你缺的是我这一口，我缺的是你那一口，咱俩互补一下就好了。”
惠施闻言大笑，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有道理。回头我就买几斤肉，补补你的胃亏肉。我呢，就多吃你几日素饭菜，刮刮我的油腻肠。”
惠施在庄子家住下了。乡间的田园风光，淳朴民风，让他心情好多了。庄子除了教孩子们念书，其余时间便陪着惠施散步，说话。
庄子劝惠施看淡名利得失，他说道：“古代所谓得志者，并不指高官厚禄，而是指保持心情愉快，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心情愉快更重要。而现在所说的得志者，是指高官厚禄。其实，高官厚禄，不过是如同外物偶然而来，寄托一时罢了，并不是性命所固有的。寄托的东西，来也不必喜，去也不必悲。 “所以不要因为得了高官厚禄就恣纵心志，也不要因为身处穷困就趋炎附势。做官也罢，受穷也罢，两者固然说不上喜，但也无须忧虑。现在失去高官厚禄就不快活，由此看来，虽然当初做官时有过所谓快乐，但又何尝不是表面的快乐下藏着深深的恐慌？战战兢兢，费心劳神，惟恐丢了乌纱帽。这是真快乐呢还是真受罪？ “所以说，为追求外物而葬送了自己，受世俗影响而丧失了本性，这就叫做本末倒置，如鸡鸭似的被倒提着，你说难受不难受？
“你知道春秋时楚国的孙叔敖吧，他三次出任楚国的令尹，又三次被迫下台。在任时，他作风朴素，从不炫耀；下台后，他神色安详，处之若素。 “有一叫肩吾的隐士十分佩服，说孙叔敖三起三落，照样能够保持轻松自在的心情，真了不起。 “孙叔敖回答：‘我哪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官爵要来，推也推不掉；官爵要去，挡也挡不住。得与失都是身外之物，与我无关。既然与我无关，得来不喜，失去不忧，就是很自然的了。况且我也搞不懂，当初爵禄是冲着令尹这个官职来的呢，还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呢？如果是冲着令尹这个官职来的，那么爵禄本来就与我无缘。如果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那与我当令尹无关，我也就没什么可炫耀的。我下了台，正好有时间四方走走看看，哪有功夫去想什么当官了，人就捧我，下台了，人就瞧不起我一类的无聊事情！我自然是从容自得，一身轻松。’
“后来孔子听到此事后说：‘古时候的真人，智谋之士不能说动他，绝色美女不能淫乱他，江洋大盗威胁不了他，就是三皇五帝也没办法高攀他。死生也算大事了，却影响不了他，何况是爵禄这样的小事！像这样的人，他的精神穿越大山而没有阻碍，进入深渊而不会被淹没，位处卑贱而不觉得困顿。他的自由的精神扩散于天地之间，全部给与了他人，而自己则更加充实。’ “——惠兄，让我们都学做真人吧，正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惠施叹道：“贤弟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岂能遇事无动于衷？曾有一高士，自谓看透了红尘，说世间的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这八风从此吹他不动。 “利者，顺利成功。衰者，失败失意。毁者，背后的诽谤攻击。誉者，背后的称颂赞美。称者，当面的夸奖表扬。讥者，当面的詈骂讽刺。苦者，生老病死的痛苦。乐者，享受人生的快乐。 “这四顺四逆八件事，如同八面来风。高士自谓不会因风吹而情绪波动，并就此写诗一首，寄给江对岸的一位朋友。朋友回信，只有两个字：放屁！高士一看心头火起，说这朋友如何这等无礼，便立即坐船，要去与朋友理论——这才是：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 “可见闹情绪的事，就是高士也难免。而像贤弟所说的真人，一点儿喜怒哀乐的情感都没有，那还能称作人吗？”
庄子说道：“遵照阴阳变化的规律，父母遗传给他相貌，大自然赋予他形体，怎么能说他不是人呢？”
惠施道：“既然是人，怎么能无情？”
庄子道：“你所说的情，不是我所说的情。我所说的真人无情，是说他无俗情，能摆脱是非，能忘掉得失，能勘破生死，能淡化欢爱，能消解仇恨，不让俗情损伤自己的天性。他顺乎自然，而不用人为地去追逐外物。 “现在你失去了相位就垂头丧气，得不到君王信任就怨气难消，被人冷淡就觉颜面无光……你这不正是自戕性命吗？ “要知道，人过分欢乐，就会伤害阳气；过分愤怒，就会伤害阴气。阴阳并伤，人喜怒失常，心神不定，六神无主，就会伤害身体。 “老兄，别老皱眉头了。我教你一个应对世事的偏方吧，保管有用！”
惠施道：“什么偏方？”
庄子抓过一根筷子，说道：“来，你用嘴咬住，嘴角努力向上翘……对，就这样。现在我拿掉筷子，你努力保持嘴角向上的表情不动……你知道我在教你什么吗？”
惠施噗嗤一声乐了：“折腾我半天，原来是教我笑。笑，我还不会？”
庄子道：“尘世难逢开口笑，不如意事常八九。那如何应对不如意？你就笑吧——微微一笑，会心一笑，抿嘴一笑，开怀大笑，捧腹大笑……笑一笑，十年少。 “不要使冰霜结在你的脸上。印度人说：‘世界上的事情最好是一笑了之，不必用眼泪来冲洗。’ “英国人说：‘笑，实在是快乐的源泉。’又说：‘善说笑话的人，往往有先见之明。’ “德国人说：‘对付生活的不幸， 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那就是笑。’ “法国人说：‘一阵爽朗的笑，犹如满室黄金一样眩人耳目。’ “捷克人说：‘应该笑着面对生活，不管一切如何。’……”
庄子在这里广征博引，大谈笑的好处。惠施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笑道：“你从哪儿听来这些外国名言的？不过，说得倒都有些道理……”
庄子也笑道：“我也搞不清是从哪儿听来的，怎么一张嘴，就来了？反正多笑笑，只有好处没坏处。惠兄，凡事看开一些，有一位研究笑的专家说过：只要我笑，就多一份觉醒，对这个世界更有安全感。又说，幽默减少人生的严重性，绝不把自己看得严重。真正的幽默是能反躬自笑的……”
庄子的话解开了惠施心中的疙瘩，惠施笑道：“好，我就服用你这偏方，笑对人生，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真人。”
庄子开心地笑了，笑声感染了惠施，惠施也朗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