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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剑客过招

2013-06-11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三十五、与剑客过招 一个剑客忽然蹦出一句:“我们玩的就是心跳!”

“对!”另一个剑客附和道:“过把瘾就死,痛快。”

且说庄子出了邯郸,向西南家乡方向策马而行。这马的四条腿,到底快过自己两条腿,并且骑在马上,视野开阔,正好欣赏沿途山川景象。

就见远山逶迤,绿野如茵,不时见散落其上的牛羊,就如颗颗黑白棋子。

庄子心情愉悦,不由玄思起来。

是谁在下这盘自然大棋呢?是那牛背吹笛的牧童?是那与羊嬉戏的羊倌……不,他们也只是其中的角色。就如我,也不过是这大棋盘上的一粒小小棋子……

天高地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说。春秋交替,四时有规律而不议论。牛羊蕃息,万物有生成的原理而不解释。天地呀,神明精妙,孕育着事物的千变万化。万物或死,或生,或方,或圆……变化的本原不可捉摸。万物生长不息,自古就是如此。天地辽阔巨大,秋毫渺小细微,日新月异,四季循环……都是天道在起作用呀!天道若隐若现,不见形迹而作用神妙。牛呀,羊呀,草呀,树呀,山呀,水呀……乃至人类,万物都在天道的养育之中而不自知。那就是神妙,那就是我们的“本根”。我看不见你,但我能意识到你的存在——那野笛无腔信口吹的放牛郎,莫不就是你的幻影……

庄子骑在大白马上,头脑里海阔天空,想得很深很远……

骑马到了一条河边,庄子下马,让马儿饮水,吃草,自己则在河边坐下歇息。

闲坐无事,庄子捡起三颗鹅卵石,就坐在那里,玩起杂耍来。

三颗石头,你起我落,竟是流星不断线,构成一道流动的弧线……

 

庄子正在那里自得其乐地玩着,忽然觉得身后风起,立刻觉察到是有人来袭。庄子急中生智,便把手中石头往身后一掷——就听得几声惨叫,有沉重的东西扑通通倒下……

庄子回转身,就见有三个蓬头乱发的家伙,跌坐在地上,一手执剑,一手捂着头呻吟。

——原来是三个剑客。

其中一个剑客见庄子回过身来,怒从胆边生,恶自心头起,也顾不上头疼了,跳起来,持剑就朝庄子刺来。

正是会者不忙,忙着不会,庄子灵巧地一闪,那剑客一剑刺空,又让庄子就势伸腿一绊,一个狗吃屎,嘴啃泥,栽倒在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一旁饮水的大白马看这几个人类打闹,呵呵咧着大马嘴笑了……

那剑客显然是旱鸭子,在河里扑腾,大喊“救命”,就是爬不上岸来。庄子伸出手,将他拉了上来。剑客浑身水淋淋,落汤鸡般狼狈不堪……

三个剑客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围着庄子,大眼瞪小眼。

庄子问道:“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为何和我过不去?”

那个落汤鸡剑客打着牙颤,说道:“我们弟兄……在赵王那里……好好的,谁知……让……你搅了……我们……功名富贵……”

庄子说道:“所以,你们来找我算帐?”

“对!”三位剑客异口同声。

庄子叹口气,说道:“这你们就找错对象了。为什么呢?比如你们被仇敌的剑刺伤了,你们是找仇敌算帐呢,还是找那把剑算帐?再比如你们走路,被房顶上掉下的瓦片打了脑袋,你们难道会和瓦片过不去?剑呀瓦片呀,都是无心的,你们就算是把剑砸成了废铜烂铁,把瓦片踩成了一片碎渣,又有什么用呢?冤有头,债有主。让我来告诉你们,谁是你们真正该找算账的人。”

“是谁?”三个剑客齐声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

“我们自己?”剑客们糊涂了。

庄子道:“就让我来给你们说说其中的道理。如果你们不服,那我们就来正式格斗不迟——现在,你们且坐好,喘喘气儿,听我说。”

庄子从从容容的样子把这几个小子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就……老老实实都坐下了。只是仍然剑不离手。

那大白马也凑过来听。

庄子道:“我知道诸位挺不容易,为了学得一身剑术,四处拜师,八方求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好不容易学得一身本事,便奔走列国,希望以此博得功名富贵,光宗耀祖。你们来到赵国,与天下剑客比武,实际上是在以自家生命做赌注。岂不闻山外有山,强中自有强中手。诸位能活到现在,也是侥幸之事。诸位是否想过,这样做是否值得?”

剑客们粗声道:“从未想过。”

庄子轻轻叹口气:“所以,我今天要给你们开导开导,免得你们待会儿不小心比剑比死了,还是一脑袋浆糊。

“诸位都知道吴越的宝剑吧,那是天下的极品。人如果有幸得到一把,一定会珍藏在匣子里,绝不会轻易拿出来使用,更别说用它来杀猪宰羊了。其实,诸位也都拥有一把‘吴越宝剑’,只是不知爱惜,胡乱使用罢了,可惜呀可惜!”

三个剑客看看自己的剑,抬起头,一脸茫然:“我们哪有这样的宝剑?”

庄子道:“有的,这就是诸位宝贵的生命。且听我讲个小故事:每到祭祀的时候,人们都要到猪圈里挑一头肥肥壮壮的猪,好拿它作祭品。这一次,又有一头猪被挑中了。这猪老兄浑身哆嗦,眼泪汪汪。这时,掌管祭祀的庙祝身穿祭服,走近猪圈,对这位猪兄说道:‘你为什么要贪生怕死呢?选中你作祭品,是你莫大的荣耀呀!别的猪还没有这份光荣呢。我要好好喂你三个月,让你吃香喝辣,还要放音乐为你开胃。然后,让你享受高级的香水浴、桑拿浴、奶水浴,让你通体舒服。再在有着雕饰花纹的大木盘里铺好白茅草,把你的肩肘、后腿隆重地放好,用红绸盖上——如此高的规格、待遇,你还不满意吗?’

“那位猪兄听了,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回答道:‘你还是让我活在猪圈里吧,天天吃糟糠,也比享受那待遇好呀!’

“诸位,都说人比猪聪明,可从这故事看,还是猪比人聪明。猪知道生命宝贵,决不去为虚荣而白白丢了性命。可人呢?却常常反‘猪道’而行之。且看——

“政客们以能进入朝廷而得意,当官者以有官爵为资本,侠士以能解救危难而自豪,剑客以能显示武功而骄傲,军人热衷于战争,穷秀才贪求名声,执法者动辄扩大惩办,管礼仪者经常搞形式主义,仁义之士大搞关系学,商人不赚钱就心里不踏实……

“财迷敛不到钱财就会忧虑,官迷如果权小位卑就自感悲哀,投机家喜欢世事多变,野心家则唯恐天下不乱……

“这些人都不如猪聪明呀,他们被外物所牵累,活得一个比一个累。争来抢去,不过就是得点儿当祭品的高级享受和待遇名声,却白白耗费了宝贵的生命,牺牲了人生的乐趣……诸位,你们不觉得这些人太可悲了吗?”

三个剑客被庄子的话打动,低头思想起来……

庄子继续说道:“自夏商周三代以来,天下没有不用外物错乱本性的。小人牺牲自身以求利,读书人牺牲自身以求名,大夫们牺牲自身以求家,圣人牺牲自身以求天下。这几种人,虽然事业不同,名号各异,但在损伤本性牺牲自身这一点上,却是共同的。有两个人,一个叫臧,一个叫谷,同去放羊,结果两个人都把羊搞丢了。问臧,怎么搞丢的?臧说,我低头读书,把羊丢了。问谷,谷说,我专心下棋,把羊丢了。这两个人虽然做的事不同,丢了羊却是一样的。伯夷为名死于首阳山下,盗跖为利死于东陵之上。他们所死的原因不同,但在残生伤性上却是共同的。天下人都在为了某种目的而牺牲自身,却还沉溺其中而不觉悟,可叹呀!”

庄子看看眼前三个垂头丧气的剑客,说道:“你们为了功名富贵去为赵王比剑,这难道不是残生伤性的蠢举吗?赵王是给了你们吃,你们喝,给了你们武功盖世的美名,可你们不就如那祭猪?保不定哪天就身首分离!再说,天天琢磨着不是杀对手,就是被对手杀,这样的生活不是太没劲了吗?”

一个剑客忽然蹦出一句:“我们玩的就是心跳!”

“对!”另一个剑客附和道:“过把瘾就死,痛快。”

庄子笑了,说道:“心跳的感觉,那是刺激;过瘾的感觉,那也是刺激——不过是一时的痛快。天地让你们生而为人,难道就是为图这一时痛快?你们可知有一种菌类,叫朝菌,早上出生,晚上就死了,它哪知道一个月是什么概念?还有寒蝉,夏生秋死,哪知道一年有多长?它们是‘小年’。而楚国南面有一种冥灵树,以五百年为一个春季,以五百年为一个秋季。远古有一种椿树,以八千年为一个春季,以八千年为一个秋季。它们则是‘大年’。小年哪能比得上大年?小才智哪能懂得大才智?

“在不毛之地的北方,有一片大海,海中有一条巨大的鱼,叫做鲲。鲲变化为鸟,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气。它叫鹏。大鹏鸟乘旋风直上九万里云霄,直飞南海……小池泽中的麻雀讥笑大鹏鸟:‘它飞那么高那么远干什么呀?像我,腾飞起来不过几丈就落下来,在蒿草丛中飞来飞去,这也就是我的飞翔极限了。’小麻雀洋洋自得。这就是大和小的区别。

“一个人如果满足于一时的感官刺激,轻抛生命,还把这种行为视为豪侠之举,岂不是如朝菌一样可怜,如寒蝉一样可悲,如小麻雀一样可笑?——这也是受外物牵累的表现呀。要知道,大地给我形体,用生使我勤劳,用老使我清闲,用死使我安息。所以,善于掌握生,也就善于安置死。死的意义,死的价值,有赖于生来赋予和肯定……”

那个“落汤鸡”剑客说话了:“你罗里罗嗦讲了这么多,这也不行,那也不好,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庄子道:“努力做一个真人吧!不欺软,不怕硬,平等待万物。不逞能,不好胜,好像一懦夫。不争名,不做官,甘作老百姓。得失无心,荣辱不惊,错过了时机不后悔,一帆风顺也不自得。若是这样,登高不发抖,下水不觉湿,入火不觉热,内心和谐平静,本领超越常人。

“真人睡觉不做梦,醒来时无忧无虑。饮食不求精美,吃饱肚子就行。真人呼吸深长,直达脚后跟。而常人的呼吸只到咽喉——为什么?因为凡是嗜欲深的人,他的呼吸就浅,天机也浅……

“真人不知道悦生,不知道厌死,他出生时不欣喜,死亡时不拒绝,无拘无束地去了,自由自在地来了,死生不过如此而已。总之,不以智力抵抗规律,不以人力赞助天命。这样的真人,他心里忘了一切。他的容貌平静安详,他的额头宽广恢宏,严肃像秋天,温暖像春天,喜怒如同四时运行一样自然,顺应事物的变化随遇而安。谁也猜不透他的底蕴。

“真人与人和睦相处,但决不拉帮结派;好像有不足,但决不自我矫饰。他性格坚定却不锋芒毕露,他胸怀宽广而不狂妄自大。他那舒畅的样子好像非常高兴,一举一动又好像不得已。他和蔼可亲,宽厚容人,精神宽广如同辽阔的世界,高远超迈而不可限量。他沉默不语好像封闭了感觉,心不在焉好像忘记了要说的话。

“真人所喜好的是天人合一,他所不喜好的也是天人合一。认为天人合一就是与自然同类,认为天人不合一就是与社会同类。认同与自然,认同与社会,都是有道理的。把天和人看作不是相互对立的,这就叫做真人……”

庄子如此这般一说,那三个剑客听得如梦方醒。三个人异口同声:“我拷!I服了YOU!” 伏地便拜。拜罢,站起来,将手中剑往河里一扔,告辞了庄子,一身轻松,走了。

那大白马也咴咴叫着,表示它也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庄子可顾不上这一切。讲了半天,他早已是口干舌燥,一转身,趴在河边,掬水狂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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