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庄子说剑 用剑之道，忘己虚心，剑出如风，后发制人，贵在神速。
一到邯郸，太子悝便让人给庄子制办了一套剑客行头。庄子穿戴起来，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蛮像那么回事。
太子悝便带庄子去见赵文王。
到了宫殿外，太子悝让庄子暂在门口等候，自己先去晋见。
赵文王见太子来了，没好气地问：“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也不来问安。”
太子悝恭恭敬敬说道：“儿臣知道父王爱好剑术，特给父王找来一位武林高手，给父王表演。”
赵文王道：“你不是对寡人爱好剑术多有微词吗？怎么这回又想起给寡人找剑客了？”
太子悝赔着小心说道：“儿臣原来糊涂，现在懂了，父王是为了富国强兵，才广招天下剑客的。儿臣从前愚昧，还请父王原谅。”
赵文王哼了一声，说道：“这还差不多。——你找的那武林高手现在何处？”
“就在宫殿外等候。”
“还不给我速速召来？”
太子悝便出去招呼庄子。
赵文王抽剑出鞘，放在案子上，就等庄子来了，看看究竟如何。
庄子随太子悝来到赵文王座前，也不下拜，只抱拳行礼，说道：“宋国庄周，听说大王爱好剑术，特来献技。”
赵文王慢慢拿起案子上的剑，用手指轻轻弹弹剑柄，突然，将剑直指庄子——剑尖距庄子喉咙只有三分。
太子悝大吃一惊。庄子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赵文王收回剑，斜眼问庄子：“你看寡人这剑好不好？”
庄子道：“看其形，听其音，观其色，当是‘真刚’剑——为越王勾践所造八剑之一，自然是好剑。”
赵文王道：“你且说说八剑。”
庄子道：“当年越王勾践用白马白牛，祭祀昆吾山神，令工人采昆吾山之金，铸就八剑。一名掩日，以剑指日，则日光变暗，白昼如夜。二名断水，用剑划水，水开不合。三名转魄，以剑指月，月亮倒转。四名悬剪，剑指飞鸟，飞鸟便断为两截。五名惊鲵，佩剑泛海，鲸鲵潜入深海不敢出来。六名灭魂，挟剑夜行，鬼怪闪避。七名却邪，有妖魅见此剑，当即毙命。八名真刚，切金断玉，如削土木。——据说这八剑早已失传，不想还有一把在大王手中……”
赵文王只知自己这剑是祖上传下的好剑，却不知是越王勾践的八剑之一。此刻听了庄子说，未免得意，却还装样子，说道：“看来你这眼力还行。寡人再问你，你的剑术如何？”
庄子说道：“十步杀一人，千里无阻挡。”
赵文王惊道：“如此说来，天下无敌呀！”
庄子微微一笑：“说句笑话吧——日月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垒的，蛤蟆嘴不是剌的，牛皮不是吹的……”
赵文王不耻下问：“请说说用剑的诀窍。”
庄子说道：“用剑之道，忘己虚心，剑出如风，后发制人，贵在神速。请给我机会比试比试。”
赵文王看庄子来头不小，便说道：“先生暂且回宾馆休息等候，等安排好击剑比赛，就来请先生。”
庄子一抱拳，转身而去。太子悝长吁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可算落了地……
庄子出得宫来，不由掩口自笑。想自己平素最瞧不上苏秦、张仪之流的辩客，靠三寸不烂之舌而到处招摇。可想不到这次自己也做了辩客，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唉，这也是自己不得已而为之。老丈人引的蘧伯玉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他如果像婴儿那样无知，你也姑且随他像婴儿那样无知；他如果行为没有约束，你也姑且随他那样行为放纵……”只要能把那赵王说服了，给赵国百姓去除一大祸患，也算是没有白白装一回剑客。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无阻挡”，自己平生除杀猪宰牛，哪曾杀过一个人？整个一个吹牛不上税嘛，惭愧，惭愧……
庄子出得宫来，不由掩口自笑。想自己平素最瞧不上苏秦、张仪之流的辩客，靠三寸不烂之舌而到处招摇。可想不到这次自己也做了辩客，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唉，这也是自己不得已而为之。老丈人引的蘧伯玉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他如果像婴儿那样无知，你也姑且随他像婴儿那样无知；他如果行为没有约束，你也姑且随他那样行为放纵……”只要能把那赵王说服了，给赵国百姓去除一大祸患，也算是没有白白装一回剑客。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无阻挡”，自己平生除杀猪宰牛，哪曾杀过一个人？整个一个吹牛不上税嘛，惭愧，惭愧……
再说赵文王异常重视新来的这位天下无敌的剑客，便集合宫中豢养的剑客先行较量，前后七天，死伤六十多人，选出最厉害的剑客五人，让他们持剑在殿下等着。随后请来了庄子。
赵文王对庄子说：“寡人已为你找好对手，今天你们就比赛一番。”
庄子笑道：“我盼望已久了——这七天，我的头发都快等白了。”
赵文王看庄子赤手空拳，便问道：“先生为何没有带剑来？”
庄子答道：“我有三种剑，因不知大王想让我用哪一种剑参加比赛，故没有带来。现在我就把这三种剑给大王介绍一下，待大王指定一种后，我就用它来比赛。”
庄子的话勾起赵文王好奇，便请庄子介绍。
庄子道：“第一种，是天子剑；第二种，是诸侯剑；第三种，是庶人剑。”
赵文王问：“天子剑什么样？”
庄子道：“天子剑，以燕国石城为剑锋，齐鲁泰山为剑刃，晋国卫国做剑脊，周邦宋国做剑环，韩魏两国做剑把，四方民族做剑鞘，春夏秋冬做剑衣，东海是剑穗，恒山是饰带，用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运剑，用法律和道德来磨砺剑锋，春夏温暖时细加保养，秋冬肃杀时拔剑出鞘。天子剑，直刺——所向披靡，高举——锷穿九霄，下劈——直达黄泉，左右挥舞——旁若无物！天子剑，上断浮云，下斩地维，剑到处，诸侯俯首，天下一统。——这就是天子之剑！”
赵文王听了，茫然若失，又问：“诸侯剑什么样？”
庄子道：“诸侯剑，以智勇之士为剑锋，清廉之士为剑刃，贤良之士做剑脊，忠圣之士做剑环，豪杰之士做剑把。诸侯剑，直刺也所向披靡，高举也锷穿九霄，下劈也直达黄泉，左右挥舞也旁若无物！上，效法苍天，顺应日月星辰；下，效法大地，顺应春夏秋冬；中，顺遂民意，安定四方。诸侯剑一用，雷霆震动，国土之内，人人臣服。——这就是诸侯之剑！”
赵文王忽有所悟，便问：“那么庶人剑呢？”
庄子冷笑一声，说道：“庶人剑嘛，烂铜一块，粗陋不堪。用此剑之人，蓬头乱发，冠缨如绳，衣服后短，怒目圆睁，口吐粗言，在大庭广众中野蛮击杀，上砍脖颈，下挑肚肠，和斗鸡没什么两样，一朝丧命，于国事毫无用处。——现在大王身居诸侯之尊，还有可能君临天下，却喜好庶人之剑，我认为太不值当啦！”
庄子这一番侃侃论剑，深深触动了赵文王。赵文王拉着庄子的手，走上殿堂，说道：“寡人要与先生好好喝两杯！”
当即传旨，取消今天的击剑比赛。又让左右安排酒宴，款待庄子。
宫人奉上美酒佳肴。赵文王吃不下，站起来，在餐桌旁绕圈，陷入沉思。
庄子见状，说道：“大王坐下定定神吧。关于剑的事我已议论完毕，就此告退了。”
说完，大踏步出了宫殿……
于是赵文王闭门反省十天，终于痛下决心，戒绝对剑术的嗜好，让那些剑客统统卷铺盖滚蛋。
那些剑客，被赵文王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多数都含羞蒙耻，黯然而去。也有少数英雄气短的，拔剑自杀。——赵国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太子悝以手加额，称庆不已。
太子悝对庄子敬佩有加，说道：“先生乃天下奇才，我将向父王郑重举荐，聘先生做朝廷重臣。”
庄子听太子此话，便说道：“太子可否见过用作祭祀的牛？它披着纹饰华丽的织绣，吃着精美的饲料，可说是风光极了。等到将它牵入宗庙，宰杀祭祀时，它想再做一头虽无人照料，却能在山坡上自由闲荡的小牛，还能办得到吗？——庄周我不愿做官，还是愿意回家乡去做一头普普通通的小牛。”
太子悝看庄子不肯，心想：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慢慢劝他，便换了个话头，说道：“此事暂且不说了。不过当初我有诺言，谁能说服父王，我将赏赐千金。现在就请先生收下这千金吧！”一挥手，下人抬上来满满一大箱子黄金。
庄子笑了：“太子难道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了？千金于我无用。我若说服了你父王，我要什么东西，赵国都会给的。现在我想要一样东西，希望太子答应。”
太子道：“先生就说吧，哪怕是龙肝凤胆，我也会为先生去找的。”
庄子道：“没那么复杂，就是答应让我回——家。”
太子悝遗憾道：“刚与先生相熟，还想着日后能多多向先生请教，先生却要走了……”
庄子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我现在就向太子告辞了。”
太子悝挽留不住，只得让庄子走。送金银珠宝，庄子一概不要。最后还是太子悝随从出主意，送庄子一匹马吧，好让他快马加鞭，早日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庄子见太子悝诚心诚意，不好再推辞了，便道谢了，还是带着自家那个包袱，骑上太子送的大白马，与太子作别，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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