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杜朗多陪衬人代办所
一八 x x年五月一日开业
巴黎M街十五号
营业时间每日上午十时—下午四时
女士：
兹有幸向您宣告，敝人新创一所商号，旨在为您永葆美貌。敝人发明的一种新的饰物，具有为您天然风韵更添异彩的神奇功效。
综览今日，化妆用品名目繁多，但皆有其致命不足。花边首饰，一目了然，假发盘头，难免破绽，粉面朱唇，也尽人皆知乃涂抹所致。
鉴于此，敝人立志破此难题，为女士提供饰品，且使世人莫辨新风采之由来。无须丝带无须脂粉，只须采用敝人的饰品，即可引人注目，但又无任何蛛丝马迹可露。
敝人自信可以夸口，此一十分难解之题，现已迎刃而解。
倘女士不弃，可屈尊光临敝所，廉价一试，定可倾国倾城！
此种饰品，使用极其简陋，效能万无一失，稍作指导，女士便可尽悉其中奥妙。
君不见着续罗、戴手套之美貌夫人伸出纤手向女丐施舍？君不见比之槛楼衣衫，艳装靓服何等眩目，比之寒酸女丐，贵妇何等高雅？
女士，敝人所欲贡献于娇容者，乃丑脸之相比也。新衣与破衣衫相配，价值倍增，敝所专备之丑脸，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须假牙、假发与假胸，无须妆扮修饰，穿金戴银，更无须购买绩罗绸缎，浪费钱物，您只须租一陪衬人，与之结伴相行，即可令您姿色陡增，博得男性垂青！
如蒙惠顾，不胜荣幸！届时，最丑、最完备之货色将尽您挑选，定能通过量身选择而相反相成，相得益彰！
价格：每小时五法郎，全天五十法郎。
谨向您，女士，致以崇高的敬意。
杜朗多
注意：价格公平，亲疏与否，一视同仁。
五
此广告果真取得了巨大的功效。自发布的第二天起，代办所的营业厅里就顾客盈门，她们乐不可支地带走自己挑选好的陪衬人。只有上帝才知道一位美女倚在丑女的臂上有多么快乐！
不要以为这门生意会特别轻松，其实不然，他们在营业过程中遇到了各种各样出人意料的障碍。如果说招募人员时费了很大劲的话，要让顾客满意则更为不容易。
一次，一位贵妇人前来雇佣陪衬人，营业员把所有商品叫出来让她挑选，并在旁边委婉地推荐。当她把陪衬人都看了个够之后，便露出很不屑一顾地神情，不是嫌这个太丑，就是怨那个丑得不够，声称哪个丑女都不能衬托她的美。尽管那些营业员都是伶牙俐齿，天花乱坠地夸奖这个姑娘鼻子歪，那个姑娘嘴太大，这个姑娘塌鼻梁，那个姑娘样子傻，但终究还是没有做成交易。
又一次，一位长相丑得可怕的太太光顾，如果当时杜朗多在场的话，他肯定会不惜一切重金聘任她的。不过，她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美色而来的，她要雇一个年轻而又不太丑的陪衬人，因为，在她看来，她只需“稍加点缀”即可。那些营业员简直毫无办法，只能请她站在一面大镜子前面，让所有的陪衬人从她身边走过。结果，仍然是她最丑，这才愤愤不平地离开，并且责怪营业员竟敢向她提供这样的货色。
然而时间一长，顾客还是固定了下来，每个陪衬人也都有了固定的主顾。杜朗多呢，觉得自己使人类迈出了新的一步，现在可以志得意满地休息一下了。
陪衬人因长相丑陋，就被人当作奴隶，尤其是顾客付钱给她们时，她们内心极其难过，简直犹如刀割一般，因为她们是被雇来的奴隶，她们天生丑陋。但是，她们又穿着华丽，并与风流场中出色的人们形影相随，而且她们出门就坐马车，出人于名家菜馆与各大剧院，甚至与美貌的淑女们以“你”字相称。天真的人还以为她们就是出席赛马会和首场演出的上流社会的人物呢！
但是谁又能理解她们这些陪衬人的境遇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要强作笑颜，在无人独处时，她们才会流出辛酸的泪水。
整个白天，她都会高高兴兴。但一到晚上，她就会悲愤交加，呜咽吸泣。离开代办所的化妆室后，她们就在自己房间的镜子里看到真相，丑陋就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她们就会悲伤地意识到自己永远不会被人爱了。她们为别人引来了爱情，但她们自己却永远得不到爱情。
六
在这儿，我只想述说代办所的创举，以使杜朗多的大名名垂青史，象他这样的人，历史上理应有他显着的位置。
也许有一天，我会写一本名为《一个陪衬人的苦衷》的书，因为我认识这么一个不幸的女子，她曾向我诉说过她的苦情，使我深有感触。
她的主顾都是赫赫有名的巴黎名媛，但她们对她都十分冷酷无情。太太小姐们，你们发点善心吧，不要摧残装饰着你们的花边，对她们要好一些，如果没有她们，你们的美貌又从何而来！
我认识的那个人，内心热情火热，我猜她肯定读过不少瓦尔特·司各特的作品。这个可怜的姑娘爱上了一个青年，她的面貌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但却又将目光转移到她的主顾身上，而且还不止经历过一次。在这世界上，难道有谁比多情的驼背人和渴求爱情幸福的丑姑娘更优伤吗？
她经历过许多悲剧。对那些象买发膏或者短靴一样付钱给她的贵妇人，她内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愤恨。虽然她是按小时出租的物品，但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你能想象得出，当她微笑着同抢去她一部分爱情的女人以“你”字相称时，是多么痛苦吗？那些在人前与她装亲密知己，用温柔话语与她说话的女人，内心是把她当奴隶看待的，她们随意地蹂踊她，就象乱摔书架上的瓷人那样。
当然，与社会进步相比，一个灵魂的痛苦是微不足道的！人类社会在前进。未来将对杜朗多感激不荆因为他发明了一种装饰品，为爱情提供了方便，也把死的商品投入了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