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张大眼睛,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还是惊杲了。震惊之后,席卷他全身的便是被背叛之后的绝望。
“可是您当初说过,会把她留给我的!”
“唉,我也想啊,可是造化弄人。”傅山雄叹息道,“先前时,丽妃病逝,陛下心情悲痛,越来越暴躁。我将柳姑娘进献,正好令他有所寄托。你在外面,消息闭塞有所不知,陛下得了她,龙颜大悦,将她立为明妃,前一段时间又大赦天下,对其宠爱有加。你对帝妃念念不忘,已经是欺君大罪了。”
说到这里,傅山雄“哧”地笑了一下,道:“以后你再见到她面,可要称她娘娘干岁!”
他说起将柳姑娘送入宫中的事,语气轻松得竟像是说了一个笑话。可是柳姑娘便这样毁了,而小贺的幸福也便自此烟消云散。小贺紧紧地咬着牙,想到柳姑娘一个弱女子孤身入京,只能任由傅山雄摆布,心中悲愤不由越来越是浓郁。
——她是个那么聪明、年轻的姑娘,怎么会想要嫁给皇帝那样的老头子!
小贺猛一回手,已握住了双剑的剑柄——
冰冷的剑柄触及他滚烫的手心,忽然又让他清醒了一下。
……可是这仍然是傅山雄给他的剑。
冰火相激,过去支撑着他的信念,撑到这会儿,终于猛地崩塌了。少年听到自己的身体里,什么恩情、什么义气、什么公道、什么情爱……忽然间,便已轰隆隆地倒成了一片狼藉。留给他的,便只剩了绝望与疲惫。
“当啷”、“当啷”,小贺终于抽出双剑,无数次意气风发的动作,这回却满是意兴阑珊。他将剑扔在傅山雄的脚下,剑锋躺在地上,暗淡得像是蒙了一层霜。
“这是将军给我的剑,我今天还给将军。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永不相见!”少年拼命说得决绝一些。
而傅山雄则只是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他。
小贺的喉咙哽咽,转身过去,走到了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终于又忍不住停了一下。
“另外,鹰三已经死了。”他背对傅山雄,为了最后的仁义,道,“蔡紫冠也来到了辛京。他一定会为百里清报仇的,将、将军你好自为之吧。”
傅山雄冷哼一声,轻轻一击掌。撄锋堂外面的树影中,人影一闪,便已经走出了两个人。
左面的,黑衣瘦削,扛着一根钓竿;右面的,则长着一张烂掉又愈合了的丑脸。徐先生与李子牙不怀好意地迎上小贺,并肩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贺看着他们,有些意外,却又马上明白了。
“要么,你就把剑给我捡起来,以后继续跟着我。”傅山雄的声音在小贺背后冷冷响起,“要么,你就索性把命也给我留下来!”
迎着这一天最后的夕阳,小贺闭上眼睛。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在平复;与其说是在悲伤,倒不如说他是在庆幸。
——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原来即使对我,你也能做到“碍事了就杀掉”。
“将军……”小贺睁开眼,低笑道,“多谢你,让我终于可以对你不报任何奢望。”
他赤手空拳,仍然昂然向前走去。
徐先生与李子牙并肩站着,先前时小贺突然回来,傅山雄已经有所预感,因此让他们埋伏在院子里,静观其变。现在小贺果然翻脸,傅山雄是不必亲自动手的,那斩草除根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他们两人的身上。
“不知死活的小子。”徐先生冷笑一声,已经放出了“皮狗”。
小贺前进中的身形猛地一晃,衣下传出犬吠。皮狗已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咬了几口,虽是在表皮上,但却也是皮开肉绽。
小贺咬着牙,冷笑着,仍向前走去。
“骨肉皮?我记得你,你是坛城那个放狗的徐先生,被蔡紫冠打烂了下巴的徐先生!将军把你也收服了?你的脸原来丑成这样了?将军现在怎么什么烂人都要!”说话间,他已经来到徐先生与李子牙的面前,厉喝道,“好狗不挡路,滚开!”
看到徐先生的这一刻,小贺对傅山雄的最后一点尊重也终于毁掉了。这卑鄙小人在坛城时便是两面三刀,欺善怕恶,险些毁了柳姑娘的一生。而现在他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柳姑娘却已经被推下火坑。
小贺看着他,心中的怨恨无以复加,不由字字恶毒。
徐先生双瞳灌血,伸手一拍,小贺低喝一声,颈上已多了一个“肉狗”咬出的血洞。
“你还记得我?很好。今天你死在这,我很快就会送蔡紫冠下去陪你。”徐先生狞笑道。
——他也恨小贺。
——恨小贺曾经亲见自己的丑态,更恨他居然敢与蔡紫冠交好!
小贺的颈上鲜血狂喷,半边脸上都溅满了血点。他毕竟曾是傅山雄的心腹,这时虽然主仆翻脸,徐先生盛怒之下,却还是不敢立刻就下死手,因此即使已与小贺接触,但放出的还不是杀人于瞬息的“骨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