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市那边的生意很紧，赵虎柱和周月亮在村里待了两天，去乡里办了结婚证，然后又去老支书赵耀西家，给了赵耀西一千元，说是当年借钱的连本带息，顺便请老支书帮忙给赵海洋把户口落下，就返回了呼市。
赵虎柱和周月亮一走，周脱皮就松了一口气，仔细一想，觉得赵虎柱这个人也不错，就是岁数比周月亮大了十几岁，咳，管他呢，反正和自己已经没关系了，现在，他可是一心一意养自己这个儿子了。
周亮亮长到十六岁的时候，突然和他爹周脱皮说不想念书了。周脱皮说，为什么？周亮亮说我都念了好几回五年级了，没意思，就是不想念了。周脱皮说，那你想干什么？周亮亮说，我想放羊。周脱皮说，那好吧，用你姐夫留下的钱买吧。这样，周脱皮就用赵虎柱给他留下的三千元钱给周亮亮买了十只羊，过了一年，连大带小就变成三十只了。周亮亮似乎对放羊很知足，只是人变得更加沉默了，几乎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周脱皮对周亮亮的沉默寡言不太在意，而且他也不想在意别人，他在意的是他自己。这几年来，村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年轻人都不愿在村里待，做买卖打工，都跑到大城市去了，村里的老弱病残越来越多，村干部的权威和没有一样，倒是有的人渐渐蛮横厉害起来，比如村里的王八斤。周脱皮的承包地挨着王八斤，每年都会因为耕地发生争吵，起先王八斤只是骂他一顿，他也就认了，后来王八斤不仅多占了他家的地，还打他，再后来干脆往死里打。周脱皮是个面相凶恶实则怂包的货，他们周家历来都是这种货色，所以王八斤打了周脱皮，周脱皮只好忍着，有时忍不住了，就一个人偷偷地哭。夏天的时候，周脱皮去地里浇水，又被王八斤打了，这次是被按倒在地，把粪水灌进了嘴里，头也破了一块。周脱皮索性不浇水了，不如人家厉害，没有办法，中午就回到了家里，躺在炕上哭，他那个半傻老婆问，咋了？周脱皮不作声。这时，周亮亮也回来了。他娘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咋了？
周亮亮问他爹的话，他妈也问。周脱皮一只手捂着半面脑袋一只手指着天说，活牲口王八斤打的。周亮亮又问，王八斤凭啥打你？周脱皮哭丧着脸说，我去咱家地里浇水，王八斤把咱家的地掘开了口子，流到了他家地里，还有他家的牛到咱们家地里吃青苗，我骂他，他就捡了半头砖砸我的头，你看这血，现在还流呢；还有，这个活牲口把我按在地上喂了粪水，呸，呸呸呸。周脱皮好像挺恶心似的呸了几口，口水混着浓痰吐在了地上，周亮亮觉得他的确闻到了粪味儿。周亮亮还问，那爹你咋不还手？周脱皮就苦着脸躺在炕上不吭气了。周脱皮的半傻老婆就开始哭，周亮亮说，妈，你就不要哭了。话音一落，他这个半傻娘就不哭了。
周亮亮眯着眼睛拖着羊铲进了王八斤的家，那一天的太阳和平时不同，刺眼。王八斤的老婆正在灶火台旁做饭，王八斤在炕上睡觉。周亮亮看也不看王八斤的老婆，抽头就给了正睡午觉的王八斤一羊铲，把王八斤给打疼了，像蜂蜇了似的就醒了。周亮亮又挥起羊铲朝王八斤的眼睛捅去，被王八斤的老婆给抱住了腰，羊铲没够着王八斤的眼睛。周亮亮骂道，日你娘王八斤。王八斤的老婆还抱着周亮亮的腰不放手，连说，咋了，咋了？王八斤有点懵，他捂着破了皮的脑袋寻思呢，谁敢这么大胆子打他，是喝大了吧，他可是当村一霸啊，就是老支书赵耀西也给他七分面子的。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就算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他也犯糊涂，因为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别人休想动他一根屌毛，王八斤越寻思越迷糊。王八斤的老婆就喊了，他爹，流血了。王八斤说，知道了。周亮亮甩脱王八斤的老婆冲王八斤骂道，我日你娘王八斤。王八斤说，好，你日，你日，你个小鸡巴，你凭啥打爷呢？周亮亮说，听说你是本村一霸，爷爷我今天就除你这个害根儿来了。王八斤的老婆拉着周亮亮的胳膊说，娃娃，你快走哇，让你八斤大爷打死你呀！周亮亮又一把把王八斤的老婆甩开了，爷爷今天就和我日你娘的王八斤赌个输赢，除不了你，爷爷就不姓周了，跟着你姓。王八斤这才想起他是谁来了，马上换了一个人似的，亮亮，狗日的你厉害，爷爷我服你了。周亮亮说，知道就好，以后别让爷爷再看见你。周亮亮一走，王八斤的老婆就糊涂了，对王八斤说，你不是咱全村最厉害的阎王吗，怎么连个娃娃也怕？王八斤说，有病。王八斤的老婆问，谁病了？王八斤一挥手，你毬也不懂就不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