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馆开张
宋乔生堪称老君岭矿区最悠闲的人，连三矿区大矿长吴友山也比不了他。矿上杂七杂八的事儿理都理不清，吴矿长也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宋乔生就不一样了，他既不像那些煤黑子要倒班下井背煤，也没有矿口管理者们整天操不完的心。井下有了死人了，宋乔生的生意也来了，他背上工具箱下到井下，把死尸拾掇到井上来，钱也就进了腰包。本来二矿区属敛尸工七麻子的地盘，七麻子的老爹前几日死了，七麻子回家奔丧料理老爹后事，赶巧井下又出了事，七麻子把电话打给了宋乔生。宋乔生从三矿区去了二矿区，帮了一把七麻子。宋乔生从二矿区敛尸回来，到伙房里来洗脸。伙夫老周拍拍宋乔生说：山下开了家面馆，你不去尝尝？宋乔生抹去脸上的水说：扯淡，谁会把面馆开到荒山野岭来，谁吃去？老周说：也是怪呢，好端端来这山洼子里开啥面馆？宋乔生说：八成脑子真进水了。老周挤着眼，神秘兮兮地：听说老板还是个女人嘞。
宋乔生骑着嘉陵摩托真去了面馆。在山外正是火爆的饭口，而老君岭矿区却是地面萧条的时候。矿工都在井下作业，要等到晚上八点以后升井，山上才会热闹起来。进门前特意看了看门楣上的横匾，一整块柞木锯开的板子，原木色，手书刻字，刻痕涂着绿漆：春叶面馆。迎出来的女人不到三十岁，脸蛋、身段、皮肤，真是天生美人胚子。
菜单上没有太多菜品，几样面食、小菜，皆家常饭食。在这山间吃饭的都是矿上的，也很少有那么多讲究，能吃上几样面食菜品，也算有口福了。宋乔生点了肉丝面，外加红油海带丝，酒照例是二锅头，二两。吃着面，喝着酒，宋乔生没话找话。女人说她叫春叶，不是柳城人，河北过来的。聊了几分钟，春叶说大哥你慢吃呀，便回灶间拾掇碗盏家什去了。宋乔生心思走了，本来到面馆来也不是为了吃面，他揣度起这个女人来。怎么没见女人的男人呢。女人刚刚说了，她一个人在老君岭开面馆。宋乔生斜眼看灶间里的女人，想，不会是来矿山做那个的吧？开面馆不过是个幌子。那个是哪个，不用细说也都意会得到。老君岭里窝着几千号男人，大都离家在外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不回家。男人们也有歇工的时候，长时间没有女人的生活谁熬得住？山外的女人们便抹着香腻腻的胭脂进山了，在矿工们集中居住的工棚前很高声地说话。
有哪个矿工有意思了，发短信跟野鸡们约了地点。草窠里，脱光了，两条白蛇样绞缠；也有在工棚里的大通铺上，拉个帘子也能把事弄圆乎了。
透过隔间玻璃，宋乔生看着女人挽着袖子洗碗，咋看都不像那种浮花浪蕊。转念想，哪个做那事的女人走在街上，会让你看出是做那个行当的？宋乔生又轻声骂：妈了巴子的，这世上啥鸟都有，好好的俊模样干点啥不好，咋偏要干那个呢？片刻又埋怨起了自己，你又没有见过，怎么就说人家是干那个的，这不糟践人么！
女人从灶间收拾好了，出来问他要不要加点小菜。宋乔生好喝酒又没有酒量，二两小烧下肚便头晕舌硬。宋乔生说：你这面馆除了卖面卖菜卖酒还卖别的不？宋乔生在半真半假地试探女人，女人要是做那个的，卖面不过是幌子。若真如此，女人会顺坡下驴，把话题引到她所希望的道儿上去。女人一脸茫然，看样子并非装傻，她真不晓得宋乔生话外的意思。宋乔生借着酒劲拍拍裤腰：哥不差钱，有什么还没拿出来卖的可别瞒着哥。女人说：大哥你说的哪里话，小馆子有的都摆在桌案上了，想吃啥自己下手就是了，哪里有藏着掖着的呢？看样子女人是碗白开水，再试探着说下去也没味了。宋乔生算了账起身走出面馆。
二、井下敛尸
前脚刚迈出面馆门槛，腰里的电话就响了，铃音是流行歌曲《等哥有钱了》。宋乔生晕乎的脑子立时清醒，这铃音独属于矿长吴友山。三矿区井下又死了人，吴友山要宋乔生到山后小窑口。宋乔生像接到了报警的救火队员，跨上嘉陵摩托一溜烟走了。宋乔生喝了点酒，摩托车骑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山路有些地方很窄，贴着十几米深的沟谷。宋乔生在这条道上走了无数回，哪怕没有月亮的晚上，仅靠一盏车灯也能轻松来去。沟谷对面是条宽路，翻斗卡车并行自如，宋乔生却不能走，他要去山间得隐蔽点，用他自己的话说，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此他只能冒险走山路，把自家小命儿拴裤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