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忠笑道:“学习好啊!青年人就应该加紧学习!”
早饭后,姑娘要走,苏大忠拿出一件草绿色上衣,一顶草绿色军帽,外加一根好皮带,要姑娘穿上试试。牛素贞一见就眼里放光,她羡慕这身打扮已经好长时间了。只因家庭困难,愿望没有实现。她掂量着衣裳说:“这一套少不了得二十多元!”坚决不试,无奈孤掌难鸣,架不住一家人连劝带逼,也就半推半就地穿戴了。
牛素贞打扮起来,更好看了,和报上登的那些北京学生不相上下。姑娘要脱下来,一家人把着就是不让,苏大忠打趣道:“就算你干活的工资吧!”
姑娘无奈,也就不脱下来了。
临走,苏永强推车要送,苏大忠把他戳到屋里,给他五元钱,叮嘱道:“别疼花钱,该买的就买,也别急于回来,帮她家干点活!”
老两口送到村口,姑娘再三劝说别送了:“送一步是两步!”老两口坚持又送到扬水站那儿,目送着两个青年人上了燕子崖,才笑咪咪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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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永强竟在石榴坪待了两天。
苏大忠知道木已成舟,就大胆行动起来,首先把那棵梧桐树砍掉,真亏他眼光长远,由于精心护理,现在这树已有两抱粗,一挺直,怪喜人的,木匠说能值一百多元。砍倒树又接着截段解板,晒干,请人做了一个抽柜,一个木箱,两把椅子,一个大厨,还带一个脸盆架,都是白在儿,光等油漆。这套家具,在全村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紧接着又拾掇房子,将西屋扎了顶棚,顶棚是用废报纸糊的,现在看是不像样子,但在当时就很不错的,一般人家谁家还有心绪糊这个。去南山掏添了白土,把墙刷了一遍,常掩着门,不让鸡进去弄脏了。
那时,姑娘出嫁,最高理想就是要婆家买好三大件:自行车,烟台木钟,缝纫机。不过一般家庭买不全,嘴上答应,实际呢,聚聚腰劲,买上一件拖着,三拖两拖,女方等不得了,也就过门了事,娶倒是娶来了,却给儿媳留下以后别别扭扭的祸根,甚至是家庭不和、打仗撕毛的导火索。苏大忠却不是这样,他能买得起这三大件。他怕太显眼,墙上挂个木钟干什么?不像个庄户人家,倒像个学校了,有喇叭呢!缝纫机也无用,咱又不汗裁缝铺,搁着也是万年闲。苏大忠早计划好了,要是儿媳找算,他就照价付钱,他断定小两口也会非常满意。
牛素贞近来身体不适,早晨起来有时呕吐,她知道有种青蛙试验法,叫苏永强弄来试验,果然是怀了孕,这一来,也顾不得讨价还价了,答应赶快结婚。
婚后三个月,牛素贞就生了个小女孩。
就这样,两个年青人就落入了庄户硫璃坑,越来越深,要想爬出来就非常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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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苏大忠的孙女已经六岁了!苏大忠也老得奇快,那腰竟弯成了九十度,像烫熟了的虾米那样,歪了头看人,走路也慢了,有点抬不起脚来;还不自觉地添了无故呻吟的毛病,特别在一立一坐时,一坐就‘嗯殃”一声,一起也是这一腔。坐下就不想起来,显然精力是大大不行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喇叭上一再广播放弃阶级斗争,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苏大忠是听了,但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他现在已经不大信喇叭了,他信现实,老俗话,眼见是实,耳听是虚。
很快央,大会小会层层贯彻:地、富、反、坏、右一律摘帽子,地主的孙子以后填表也不填成分了,许正文又恢复原职。最令人振奋的是提出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不叫单干,实际和单干一样,把土地按人口分了,越快越好。接着,又处理公共物业,牲口、农具、机器、粮食、锅碗瓢盆都做处理,一颗草刺也不剩,有的人发牢骚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苏大忠却高了大兴,成天地坐不下站不下,摸摸这里,戳戳那里,都说他在心忙。心忙,一点不错,他心里正忙得很,他觉得就像搬家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比方说关东吧!人生面不熟,得重新支锅立灶,重新联络人,重新打谱怎样过日子,处处新鲜,但处处得精打细算,步步小心,认真对待。他要千方百计把金盆底那块地弄回来,这要费很多力气。他要买到那条四眼牛,这是全队最好的牲口,脾气好,力气大,还能拉碾拉磨,看中它的人一定不少,队里能要多少钱?一百五十元不止吧?有人往上抬怎么办?抬就抬,一百六也行,一百七也行,但不能超过二百,估计全队里也没人敢豁上二百的。牵来家放哪里呢?得在西屋头打一个棚子,冬天还要挂塑料纸,别冻着,槽子得现打,得打得大一点,那个破褛弄来修修就是……唉!问题太多了,就像乱杆子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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