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坂的话刚刚落音，他的第一副手冲进来报告，说那个新四军皮康，“中弹很多，伤势过重，已经奄奄一息。”石坂脸色顿时阴沉，嘱咐加强保护李子安全，一切希望，很大可能押在这个女共匪船厂厂长身上了。
听了石坂训示，又听了石坂副手的这个报告，李亮功心中大为丧气。
日矮子和伪保安队，真是用意老到。宛府“泻嫩园”三个字，是戴顶子四品祖宗当年题写、宛府当年曾准备将泻嫩园给李子做洞房的。今天，这座院中园张灯结彩，李子就被安排在这儿住下。
然而日矮子总是诡计多端，变化无常，不知为什么，张太虚争先恐后领受的审讯任务，突然有了变动，李子刚刚搬进这紧急修缮、火速完工的“洞房”，当晚来的却是李亮功。
也许李子已经在船山闲住了几天，各种情感大潮、突兀心绪慢慢有了梳理与平抑。前途实属暗淡，但她毕竟是从鬼门关过来的人，悲尽泪尽，便想一笑：算是尸骨还乡了。
李亮功用尽心机准备好的见面话也说了，可李子仍然毫无反应。于是他一下子明白，这个女人完全不是七年前那个李子了，全身却是散发出逼人的英气。李亮功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李子，为何请你，想必已知一二了吧？”李亮功阴阳怪气地说，“昔人云‘好汉不提当年勇’，古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听听你对形势的定论，好帮你匡正或一指迷津。”
“亮功，不觉得你对我的关怀、帮助早已经到极致了吗？好比爬山，既已是登临绝顶，再往前搀扶，就有推人滚跌悬崖之嫌了。”
李亮功脸黑了，道：“很好，很有长进，不愧进了共产党的学校培训过。”
李子依然从容道：“这是我的惭愧。我认得共产党领导的一名普通士兵，因为他，我也坚信，如果我是共产党，我一定会率领队伍，首先锄掉船山的汉奸。”
李亮功一听，恼羞成怒，刷地抽出武装带，正要施暴，不想，身边的护兵一把抓住他，道：“队长，息怒。何必与一个泼妇动气？把一个女共产党留给太君管教，是最适合不过的事情了。”
李亮功顿时猛醒，他忍气吞声地重新系好武装带，说：“李子，老实说，你的命运不再值得我来帮你选择。我今晚来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了：关于灵泉寺罗汉树下的那件事，以及由此引起的凤冠山古柏树下的事，就像没发生，或者完全忘记。你要硬是胡说八道陷害本队长，那就不是你一命能偿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娘，还有你儿子，如今都被我安排在一个地窖里，稍有不慎，地窖随时有可能变成可怕的坟墓。当然，在这样的坟墓里，再也没有凤冠山那个死里逃生的故事了……”
李子的身子一颤，叫道：“李亮功，你不能禽……你不能这样。我娘，我儿子，有何罪？你为什么抓他们？你快点儿放了他们……”
李亮功决定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他诡异地笑笑，走了出去。
凌晨四点，恍惚的李子听见了粗重的踢门声。 几个日本兵将头发凌乱的李子连拖带拽，从泻嫩园押到了一处密室。
烛光明亮的密室里，石坂正在抚摸一口钢质特好、磨得很薄很白的军刀，像琵琶一样斜抱怀里，他那戴着铜扣的指头，在军刀上弹出小桥流水或战马走胡沙般的铿锵声。他似乎很陶醉，仿佛此时并非身处被其侵略而显得破败的中国。
忽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被几个日本兵乒乒乓摔了进来。李子刚刚艰难地辨出这是赵木匠，就一声“赵师傅”，双泪跪君前。赵木匠只说了半句话：“我把红桃托给你……”就见那把美妙能歌的军刀，嗖地从石坂手中飞落，他不偏不倚，直劈赵木匠咽喉。等到李子不顾生死扑那口刀夺那口刀，石坂手艺烂熟地又将军刀刺进赵木匠心窝。
顿时血流成河。
石坂喝了一声，两个鬼子左右架住李子，将她强行和赵木匠剥离，将她两条臂一动不能动地扭住。
石坂咕咕噜噜喝了半瓶烈酒，他先将刀在李子耳朵上蹭了一下，又将刀改在李子肩头架起，似乎有点儿焚琴煮鹤，他很遗憾地绕着李子转了起来。
“小姐，你也太完整太完美了，哪里也叫人不忍心下手啊。”石坂仿佛在吟诵，“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个缓和办法，我暂不伤你皮肉，更不伤你性命，只割除你的罗衣，在此期间，我尽量工作得不急不忙，我给你的提问也尽量言简意赅，使你能有充裕的时间回答。假如这个回答满分，我偿还小姐罗衣百件，裘皮十箱，钞票五万，外加自由一身。如果回答不得力，不用心，这把刀就将一直割下去，直到变成一根根白骨……”
李子开始了本能的挣扎。她认为她很疯狂很凶恶，她认为她是剑齿犬、獠牙狼、血口虎……而她的一切成果只不过引来了一个不太聪明的鬼子给她上了脚镣。
石坂有条不紊地从她的上衣角割起，三刀过后，李子就露出了一块肚腹。她紧闭起针刺一样的眼睛，仍然止不住又辣又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