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民国二年，十岁的费娥卖到了宛家。经历了太多磨难的费娥以为跟着宛家会熬出头，不料，宛家出事，直到宛长浩冤死狱中，费娥才不得不和其他下人一起离开宛家。后来，费娥遇到了于晚成，在于家当起了佣人。
费娥说：“于晚成在平安驿落地生根，成功地创办了逐泉茶庄。我像当年忠诚尽职宛长浩一样，一直在于家全心全力当个好佣人。别人视我一斤一两，我扛鼎百斤报答！你呢？你是太不知珍重、廉耻了，古有王宝钏住寒窑等待薛郎，你为何就不能抗贫寒守贞节等待宛长浩呢？为什么就被大秤分金银的土匪诱去当婆子呢？想想那样世上好人宛公子，再看看你这个贱人，我怎不伤心寒心恶心？事情又还不只这些，于先生救了你的命又认下你为义女，可谓恩重泰山，于先生为你惹了事，你却偷偷一溜了之。这样的人，就比恶魔还恶，比妖怪还妖了。我为结识了你，深感惭愧，耻辱难以洗刷……”
李子“扑通”一声跪下，两手疯狂地摇着费娥的腿，道：“姐姐，我现在做人不是，做鬼也不能了！你说得未免欠妥未免太狠了呀……”
费娥就讥讽道：“未必。你讲清楚了，你也就不至于当屈鬼了。只是连累了美丽的菜子湖，它本来是清澈干净的。”
李子道：“怎样挖苦我都可以。我只求你也听听我的真实人生。求求你能了解我为什么在绝路上一再挣扎。希望有那么一天，你……你能把真相转告给宛长浩家人。把我的遗憾、歉疚和问候，带给于晚成先生和皮康大哥……”
李子不再看费娥的表情了，不再想听她的任何回答了。
李子从当土匪婆，说到做张太虚小老婆，再说到她和李亮功的事，又如何从墓穴里逃生，还有如何来到菜子湖……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李子说：“我怀的是来来来的孩子。来来来欠了乡亲们那么多债，怎么办？谁还？这个孩子理应父债子偿。这孩子可以永远不知道他的生父是土匪，我却要他无辜地赎罪和可怜地偿债。我不能不走这条路，没有人为此可以给我指出第二条路。”
说完，李子一头投进了菜子湖。
第五章
债权引纠纷 谁解燃眉急
轭头村紧靠菜子湖西岸，有个木台式码头，小则五担粪船，大则五十担棉花船，都能靠拢。
村南边有一家前院后房、东西二厢住户。虽是正房瓦脊厢房草顶，倒也梁正墙高。加上院子很大，又有一个土地庙式的四角四翘门楼子，紫檀木大门耀眼锃亮，趴着一对四斤八两黄铜虎头门环，在当地，一眼便知是个中等人家了，房主唤作张太平。
李子和她的儿子李坦，现在就舒适地闲居在张太平家。 说来倒也蹊跷有趣。 几年前，费娥在菜子湖救了李子。那时，李子说：“这就是你的不该了。我有多少罪，多少错，都清白认个干净了，你还不放过我？”
费娥说：“李子妹妹，我现在明白了，你不能投水轻生。你一身二命，不管以前有多苦，以后一定要过上好日子，不然，你真是枉来人世了。”
李子道：“姐姐，你还指望我有好日子吗？”
费娥道：“眼下你有难，又有孕在身，我自然要帮你挺过去，好日子不会远的。”
就这样，浑身湿透的李子被费娥搀扶着，来到了轭头村一家大院里。费娥就像是这家的主人，她大大咧咧地吩咐张太平，说李子是她的表妹，要在这里过几年，日常该照应的都要照应好，不可有丝毫马虎。又立马风风火火拉着张太平看房子，最后选中了东头第二间，一番收拾整理，李子果真舒舒服服住了下来。
如此清静过了四五个月，李子才晓得其中道理。
原来，费娥当年从宛府出来，在人贩子市场转悠时，被张太平看中了。当时的张太平是个地地道道的打渔人，还没有发迹，那次他一眼瞧上了费娥。可是什么样的妄想都可以有，就是一个子儿便是无。眼睁睁见一个有钱的商贩将费娥买走了，他气得用脚踢飞掉掷给他的几个臭钱，悄然跟踪那个商贩很长一截路。若不是那商贩有个十分了得的保镖，他说不定就会一抢二杀。
过了一年又一年，张太平终于明查暗访出那“商贩”叫做于晚成，定居地为平安驿。张太平这时已经开始发迹了，他为能得到那一见倾心、至死不忘的费娥，几乎一掷千金。一个江湖之人收了他的钱，便将费娥从逐泉茶庄的深宅里偷偷带出来交给张太平，让其相会。
这么离奇相会，后来倒也“相”出了一份感情，一段缘分。到第五次秘密相会，已是难舍难分了，费娥说：“无论如何我现在不能私奔。于先生有恩于我，我没道理偷着溜走。再说，当初在菜子湖，不是遇到于先生，你们歹心的也早把我变成洋钱了，你们好心的，也早把我分成八大块。如此恩德不报，那就真怕要天诛地灭了。”接着，费娥就郑重相告说，“等着我吧。你要是永远这样真心，你就会永远这样爱。你就一定会等着我的。”
张太平道：“我等着你。费娥，我一定等着你。可是，费娥，你总得有个时间表，让我吃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