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正天没听明白。
沈蓉从大学二年级开始收集关于睚眦的各种图案和传说,有时候甚至跑到古墓的考古现场去搜求第一手资料,李三清一直不明白沈蓉为什么对睚眦这么感兴趣。现在看到沈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更觉得奇怪了,但是也不挑明,说道:“我这学生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个图案,还写了论文呢。”
“太好了,”听了李三清的介绍,白正天激动地说道,“沈老师,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沈蓉咯咯笑了起来:“你可别叫我老师,折煞我了。瞧得起的话,叫我小沈好了。”
白正天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不但长得漂亮,声音也特别好听,像是一只百灵鸟。只听沈蓉说道:“我们常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周’,你知道龙的九个儿子分别是什么吗?”
“传说罢了,哪有九个儿子啊?”
“我说的就是传说啊!传说中,龙的九个儿子分别是老大囚牛,老二睚眦,老三嘲风,老四蒲牢,老五狻猊,老六山赑辰,老七狴犴,老八负屃,老九螭吻。”
沈蓉如数家珍地把这些奇怪、拗口的名字一个个说出来,白正天怔怔地看着她,对这个女孩子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模样漂亮,声音好听,学识还如此渊博。
“那睚眦是什么意思呢?”
“睚眦,相貌像豺狼,平生好杀。本意是怒目而视,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而报,则不免腥杀,所以这个龙子经常被人们用来装饰刀柄的刀鞘。你看,”沈蓉指着手中的照片说道,“这个东西就很像是一把刀鞘的模样,只是在刀鞘上画着睚眦的图案罢了。”
白正天拿过照片,仔细端量了一下,然后问道:“这种刀鞘现在哪里有生产的?”
沈蓉摇摇头说道:“睚眦的工艺品,倒是有生产的,但这种刀鞘,我没有见过。”
白正天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涌现着那句“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白警官,请问这个刀鞘是在哪里发现的?”
虽然沈蓉尽量问得平静,但白正天还是听出来话音里的急切:“昨天晚上,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项忠诚被杀了,今天早晨,一个派出所的所长范文兵也被杀了,案发现场,都留有这个刀鞘!”
陆亮插话问道:“就是与田林祥杀妻冤案有关的那两个人?”
“是。”白正天沉重地答道。
沉默很久的李三清喃喃地重复着:“睚眦之怨必报,睚眦之怨必报,难道是田林祥干的吗?”
“我去查过了,似乎不像。”白正天陷入沉思之中。
站在一旁的陆亮看了看表,说道:“李教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白正天这才恍然,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叨扰了,我也该回去了。李教授,谢谢您!沈老师,谢谢!” ’
沈蓉又咯咯笑了起来:“真是的,不要这样叫我,都叫老了!”
“我是真心感谢你的。”白正天非常自然地握住了沈蓉的手,感觉沈蓉的手滑滑的、嫩嫩的。他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脸也臊红了,连忙假装咳嗽了两声,松开沈蓉的手,说道:“再见,谢谢!”
“等等,”沈蓉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地说道,“白警官,能留个电话给我吗?”
白正天忙说道:“可以可以……”
脸又变得通红了!
尸体的脸黑乎乎的,似乎被涂了浓浓的墨水,嘴巴大张着,里面塞满了黑色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突然消失。
当贺春风走进电视台直播大厅的时候,死神已经向他敞开了怀抱。
贺春风是享誉国内外的文化学者,熟读中西经典,这几年处处讲座年年出书,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文化名人。应凤凰市电视台的请求,他专程来做一次关于儒学复兴的讲座。当他走进演播大厅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片如潮的掌声,这种掌声他已经特别熟悉了,但还是由衷地兴奋。他笑容可掬地走到舞台中央,向观众们深深一鞠躬,然后坐到座位上,开始了今天的讨论,从孔子创立儒学讲到了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程朱理学讲到了王阳明的心学,一直讲到了儒家学说在当代中国的应用。语言生动诙谐,摆事实讲道理,却能深入浅出,期间不断被掌声打断。贺春风越发兴奋得意起来,讲座完毕,对观众说道:“我希望可以跟你们进行讨论,只有互动,才能使我们对传统的儒学有更深的了解。”
话音一落,果真有人纷纷提问,贺春风一一作了解答。
这时候,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走到主持人身边,递给他一个信封,说道:“一个观众递上来的。”
主持人看看信封,厚厚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贺春风拆阅!”
主持人将信封递给贺春风。
贺春风笑容满面地拿起信封对着镜头说道:“这是一位观众递来的一封信,嗯,看上去不像是情书……”
台下一片笑声。
“……让我们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贺春风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个刀鞘一样的东西,刻着奇怪的图案。贺春风看着刀鞘,心里不禁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难道仅仅因为那个图案非常狰狞?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要知道现在正在直播,他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被电视画面无限放大。他笑着说道:“这是什么呢?像是一把刀鞘,这上面画的什么呢?真把我考倒了,”他持着刀鞘,让摄像给个特写,然后翻过来说道,“这后面还写着字呢,让我读给大家听听……‘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贺春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应该是位热爱儒学的朋友送给我的吧,那我就笑纳了!”
这时,工作人员又递来一张纸条,贺春风展开一看,顿时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上面依然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错了,那不是儒家思想。”
他强自镇定,笑了笑说道:“这位朋友说,这句话不是儒家思想,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难题,还真把我考倒了。”
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
“请问,是哪位朋友出的难题?还请您当面指教啊!”
台下观众纷纷转头寻找,但是没有人站起来。
白正天离开凤凰大学,心里还在想着沈蓉,内心的感情是奇怪的。他提醒自己办案要紧,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韩雪的电话:“帮我查一下凤凰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沈蓉的底细。”
“为什么?有嫌疑吗?”
“别管那么多,查就是了!”
回到住处之后,白正天匆匆地扒拉几口方便面,倒在床上就睡了。一睡睡到日落时分,打开电视,凤凰电视台正在播放《文化时间》。这次他们请来了赫赫有名的贺春风,闲来没事,他便坐在床头看了起来。贺春风的电视讲演,还是蛮有趣味的,因为生动活泼,他把硬邦邦的古典文化,硬是用畅快淋漓的话语表达出来了。到最后是观众互动环节,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那个神秘的刀鞘,那个睚眦图案!电视画面上的睚眦狰狞可怖,似乎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白正天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
当贺春风向观众请教时,镜头移向了观众席,人们都在转着头看来看去。白正天也紧跟着镜头,打量着观众席上的每个人,但是镜头摇得太快,他看不真切!
突然,最后排一个站着的人影映入了眼帘。
白正天刚想仔细看看,镜头又摇走了。
他闭上眼睛,尽量回忆那个短暂的画面:那人披着风衣,帽子遮住了脸,似乎正拿着笔写着什么。
对,就是他!
白正天睁开眼,这时候,画面已经转到了主持人身上。
主持人拿着一张纸条,说道:“现在,又有一张纸条传上来了,看样子,这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啊!”
主持人将纸条递给贺春风,看着他把纸条展开。
贺春风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你忏悔了吗?”
要出事了!
白正天冲出家门,开上车向电视台飞奔。半个多小时后,白正天赶到了电视台,可是贺春风已经走了。
沈蓉回到家后,一直心绪不宁,那个睚眦刀鞘的形象一直在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十五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又浮上心头。傍晚时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白正天的电话。
“白警官,我是沈蓉。”
“沈老师,你好!”
“呵呵呵,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敢当您老师。”
“那……沈教授?”
“别逗了,我还没毕业呢,我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什么事?”
“我想看一下你们发现的睚眦刀鞘。”
“你为什么对这个刀鞘这么感兴趣?”
“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们见面谈好吗?”沈蓉刚刚说完,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忙对着话筒说道,“白警官你等等,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好啊!一会儿见。”
沈蓉把房门打开,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白正天,她惊讶地笑道:“原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正天呵呵一笑,说道:“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刚到楼下。”
“有什么事啊?”
“不是你找我帮忙吗?”白正天狡黠地一笑。
“你不请自来,肯定也要找我帮忙吧?”
白正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蓉说道:“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门口跟我聊到天亮吗?”
沈蓉“扑哧”一声笑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我哪敢让你进门啊?”
“拜托,我是警察。”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没有坏人吗?”沈蓉笑道,“进来吧!”
沈蓉住的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摆放着一束金色的雏菊,欣欣向荣地生长着。墙壁上挂着长长的一幅画,画很长,大概有五六米,是《清明上河图》的复制品。
“你这里可是中西合璧啊!”
沈蓉疑惑地看着白正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白正天说道:“墙上挂着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桌上摆着凡·高的《菊花》。”
听着白正天的解释,沈蓉咯咯笑了:“你可真会说话,我哪懂那么多啊?都是摆着随便看看的。”
白正天转身看看客厅四周,客厅的另一面墙壁旁摆着一个柜子,里面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工艺品,还有几个相框。相框里不是沈蓉的照片,而是一张张图案,其中一个图案尤其引人注目,那是一把睚眦刀鞘的照片,跟白正天在项忠诚、范文兵、田林祥处发现的一模一样。
沈蓉笑道:“白警官一进屋就看得这么仔细,要不要到卧室再搜一搜啊?”
白正天忙转过身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一工作起来就忘乎所以,”话锋一转,白正天接着问道,“你是故宫博物院原馆长沈浩的女儿吧?”
白正天离开白云宾馆之后,韩雪就打来了电话,她通过多方查证,终于查到了沈蓉的底细。
沈蓉为人一向低调,从来没有在老师同学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老爸曾经是故宫博物院的院长。此时突然听到白正天提起,不禁说道:“白警官真是神通广大啊!”
“一个老实人的底细都查不出来,还当什么警察啊?”
“这么说,白警官觉得我是个老实人了?”
“起码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不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
“谢谢白警官褒奖啊!”沈蓉一笑。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白正天收起了嬉皮笑脸,换成了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沈蓉看着白正天脸色的变化,觉得这个警察特别有趣。
“请问你为什么对睚眦刀鞘这么感兴趣?”
沈蓉踱着步走到《清明上河图》前:“十五年前,故宫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图》被盗,白警官知道吧?”
“那时候我刚读初中,听说过这事。你父亲沈浩为这事还辞职了。”
“是,”沈蓉眼睛里噙满了泪珠,”《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后,我父亲一病不起,整个身体迅速垮了下去,而且精神受到很大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