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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亮(10)

2010-10-30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喏,你拿着它,可能以后用得着。”临分手的时候,堂弟把他的匣子枪留给了我。

马司令在我家里养伤后,玉贞一直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我更不敢一个人出去,也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别管上哪儿,都得叫着她。

白澄的西边是街津山,山里的鹿熊狼狍子特别多。这里的老百姓除了下江打鱼的,剩下那些则靠狩猎为生。我从那些猎户手里讨了一些治疗红伤的草药,每天熬了,帮马司令清洗伤口。在我的精心护理下,马司令的伤势渐渐好转起来,不需要别人帮助,自己也能翻身了;有时还能一个人在上面坐一会儿。这一天,玉贞在院子里又把我拦住了:“你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说:“等到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她瞪着我说:“不行,你现在就必须告诉我!”

我只好现想现编,说:“他也姓马,是抗联三团的马司令,绝不是你说的那个胡子头,咱爹真不是他杀的。”

我知道,像这样的谎言,她肯定不会相信。哪来的那么多巧事呀!这个马司令和那个马胡子能都姓马?可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既然玉贞已经知道他姓马了,我也只能这样胡编了。

“你骗人!我已经看过了,你们说的那个姓马的司令后脖颈子上有一道伤疤,一定是那个马胡子,我非杀了他不可!”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心里一惊,看来不能再多留马司令了,我得赶紧想办法把他送过江去。再这样下去,玉贞即使杀不了马司令,肯定也不会消停的。可是,还没等到我把马司令送走,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一天早晨起床后,玉贞就出去了,一直到晌午都没有回家。而更叫人奇怪的是,那枚她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戒指,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炕上。从我把这枚戒指戴在她的指上以后,从没见她摘下来过,今天怎么会出现在炕上呢?

玉贞可能到保安屯找日本人去了!这么一想,我赶紧爬上天棚,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马司令。马司令觉得也有这种可能。我俩正准备从天棚上下来转移到山里去时,玉贞从外面回来了,而她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我这才放心了。我从天棚上下来,问她:“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玉贞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能,我不能……不能把他交给……小鬼子!”

听她这样说,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她真想到保安屯警察所去报告了。可是,走到半路她又动摇了,在屯旁的小溪边坐了小半天,最后还是一个人回来了。她说:“我不能让日本人杀了他,别管怎么说,他也是咱中国人啊!”

听玉贞这样说,我算是彻底地放心了,赶紧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搂住。

这天早晨,我正在院子里劈木头拌子。她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根酒盅粗的棍子。当时,我并没有当成一回事,继续举着大斧子劈木头。当我再次举起斧子,正在往下劈的时候,脑袋上猛地挨了一下,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还躺在地上,脑袋被玉贞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就那么呆呆地抱着我的头,坐在那里,既不哭,也不叫,只是那样傻呆呆地抱着我的脑袋。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像要裂开一样地疼。从那以后,玉贞就变得一阵明白,一阵糊涂了。犯病时,一劲儿地叨咕着:“马胡子,我一定得杀了你!”

怕她的话被人听见,我赶紧把她的嘴捂住。转眼间,夏天过去了,秋天到了。这些日子,玉贞的精神也好多了,再不那么魔怔了。

这年秋天,雨水特别大,经常连续不断地下上好几天。这天,天终于放晴了,玉贞起床后对我说,她已经跟屯子里的几个女人说好了,想上山采点蘑菇,然后晒点干蘑菇,到冬天蘑菇炖野鸡。见玉贞的魔怔病好了,我心里特别高兴,赶紧说:“你去吧,早去早回来呀!”

“哎——”她点头答应着,拎着筐出了家门。

站在院子里,看着玉贞和村子里的几个女人走进了屯南面那座小山坡,我才收回眼睛。正准备回屋去看看马司令,没想到玉贞又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跑回来了。她手里的筐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只见她张开两只胳膊,一边朝林子外面跑,一边大声呼喊:“快跑哇,青山!鬼子,林子里有小鬼子!”

看得出来,她身后那片树林子里有不少人,好多小树被撞得直摇晃。我顾不上前去接应从林子里跑出来的玉贞,急忙跑回屋子里,把藏在天棚上的马司令喊下来。我们赶紧从后窗跳出去,钻进江边的柳毛子里。借着茂密的柳毛子掩护,一直跑到停着渔船的河沟边。

我让马司令赶紧上船,然后解开拴在树下的缆绳,站在河沿上又等了一会儿,还没看见玉贞过来,我掏出堂弟留给我的那把匣子枪,准备去接应玉贞。

我弯着腰,刚跑出那片柳毛子边,便听到屯子里传来了一声枪响,接着又隐约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喊:“别开枪,不要开枪!抓活的,抓活的!”

这叫喊声听着好耳熟!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一眼便看见刘富贵正举着一把匣子枪,追赶着跑在前面的玉贞。可是,玉贞明明知道家里的渔船藏在村子东头的小河沟里,她却没有朝我们这边跑,而是一直朝北面的江边跑去。她一边跑,还在一边大声地喊叫着什么,显然是想把刘富贵和他领来的那些小鬼子从我们这边引开。我几次举起手里的匣子枪,瞄准那个紧跟在后面追赶着玉贞的刘富贵,只需一枪就能结果他的狗命!但是,我却无奈地把枪一次又一次地放下了——只要枪一响,立刻会把那些小鬼子招引过来——我倒是无所谓,可是,马司令怎么办呢?

我只能无奈地放弃了救玉贞的打算,赶紧回到船上,支起船桨朝着对岸划去——一个大男人,眼瞅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欺负,自己却不能去保护她,或者因为某种原因而不敢去保护她,心里真像刀割般的难受。可是再难受,再心疼,我也只能忍着。我划着渔船躲在岸边的树影里,这样朝下游划出一里多地,才调转船头,径直朝着对岸划去。

渔船快驶到江心时,我忍不住又一次回头朝南岸看了一眼,玉贞已经被两个鬼子兵抓住了,推推搡搡地离开江边,朝南走去。这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举起匣子枪,一梭子扫过去。这工夫马司令也举起了手里的枪,不停地朝着南岸射击。

枪声,把正在往回走的刘富贵和鬼子兵又引了回来。他们赶紧趴倒在地上,朝着我们还击。趁这工夫,玉贞从抓住她的两个鬼子兵手里挣脱了,一个人朝着江边跑来。

怕误伤跑在前面的玉贞,我和马司令都不敢再打枪了,停止了射击。不知什么原因,南岸的枪声也停了下来,只有玉贞在我们两伙人之间奔跑着。她穿过了那片草地,继续朝着江边奔跑过来。我紧张地看着玉贞——她的上衣留在了鬼子兵的手里,上半身几乎光着,一直朝着江边,朝着我们奔跑过来。而映衬在她身后的,是一片雨后初晴,碧蓝如洗的天空。

她一直在江边的草地上奔跑着,张开双臂,似一只美丽的小鸟,在碧蓝的天空中振翅翱翔。现在,只要她再朝前跑上十几步,甚至可能只有几步就能从江边那陡峭的崖上跳下来,一头扎进江水里。而只要她扎进江水里,潜到水下,就可能从小鬼子的魔爪里彻底挣脱出来。

但是,玉贞并没有跑到江边,更没有从江崖边跳进水里。那罪恶的枪声,在她的身后响了!

只见玉贞像被人从后面猛推了一把,双手一扬,无力地扑倒在了江崖边上……

我的眼睛立刻被泪水模糊了,挥动着刚刚压满了子弹的匣子枪,再次朝着江南岸连续不断地勾动着扳机,直到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十二

我把马司令送到黑龙江北岸以后,晚上悄悄地返回了白澄。草上飞的表哥告诉我,乡亲们已经把玉贞的遗体偷偷地掩埋了。

那个晚上,我一直坐在玉贞的坟前,和她说着悄悄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后来,我再没有渡过黑龙江,也没有去找过马司令,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八·一五”光复以后,我把玉贞的遗骨带回了土龙屯,重新把她安葬在土龙山下。我还在玉贞的坟附近盖了间房子,每天都守候在她的身边。

一九五五年,马司令被授予上校军衔,草上飞被授予中校军衔。他们曾在《合江日报》上刊登过一则“寻人启事”。并且在那则启事里说:如果本人能看见这则启事,赶紧和我们联系;也希望凡是认识常青山的人,在见到这则启事后,请尽快转告其本人,或者和我们取得联系。

一年以后,我才在别人家糊墙的报纸上见到了这则寻人启事。但是,我没有去找草上飞和马司令。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已无所谓了,还有什么能比陪伴在玉贞的身边更重要呢?

我一直都在寻找刘富贵,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是刘富贵似乎从这片关东的土地上蒸发了似的。直到一九五七年,他才被群众检举揭发出来,从藏身的宝清押解到富锦县城,不久便被镇压了。

还应该交代一下尤鞑子这个人。他们那伙胡子一直没有接受改编,小鬼子投降后,他们又和东北人民政府作对,还杀死了不少土改工作队员。直到一九四七年的冬天,东北民主联军才在乌苏里江畔的饶河县境内把这股土匪彻底消灭了,尤鞑子被当场打死。后来他的头被砍了下来,悬挂在电线杆子上示众了一个多月。

堂弟腿上的枪伤,由于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最后只能截肢了。全国解放后,他并没有回国,留在了苏联,并且和一个俄罗斯姑娘结了婚。一九五七年他领着老婆孩子回国探亲时,特意到土龙山来看望我。没想到是,他娶的媳妇竟是伊万的妹妹

每天晚上,我只要看见红月亮就会想起玉贞,想起我们一起离开富锦时漂流在江上的那几个晚上。当时我俩坐在船上,渔船无声地朝下游漂去,而东方正在升起一轮红色的月亮……

哦,我的红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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