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狗，瘟狗！”阿磊哈哈大笑。他“呃”地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阵酒意往上涌，就将酒壶搁在一旁，四仰八叉躺倒在草坪上，幕天席地，呼呼大睡。
阿磊这一觉直睡得地暗天昏，万劫不复。他万万没想到，在山坳那边，一阵阵浓烟借助强劲的东风，正向他靠拢，危险也一步步向他逼近。
这场山林火灾，烧到这里，正是火势最旺的时候。
欢欢觉察到了危险。它冲着阿磊高声地吠，阿磊并无反应。欢欢回头看了看，山火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劈劈啪啪”地裹挟着滚滚浓烟，向山坳席卷而来，一阵阵热浪扑面。
欢欢的喉咙发出“呜呜”的低叫，它用鼻子使劲拱阿磊的脸，阿磊用手推了一下欢欢的脑袋，模模糊糊地骂道：“瘟狗！”，转过脸去，又沉沉睡着；欢欢咬住阿磊的衣襟，往外拉扯，居然把阿磊的整个身子拉动滑行了尺把距离。“嘶啦”一声响，衣襟裂开了，只留一片碎布在欢欢的嘴里。
火已经蔓延到了山坳，离阿磊越来越近，炙烤感随之而至。
好在阿磊的身周只是一些低矮乱草，大火向着草木茂盛的地方呼啸而去，到了阿磊的容身之处，气势弱了下来，却还是一步一步向阿磊逼近。
欢欢放弃了叫醒阿磊的努力。它察看了一下四周，看到了来时路边不远的低洼处有几块巴掌大的稻田。山上的稻田大多种植单季水稻，田里的秧苗还不足一尺高，在风中翻滚着碧绿稻浪。
欢欢飞快地奔过去，在稻田的淤泥中打了个滚，秧苗顿时倒伏了一片，而欢欢的身上真正地就“拖泥带水”了。
欢欢奔回山坳，在离阿磊五六米远的地方打个滚，将身上的泥水沾在草叶上，又奔到稻田淤泥中打滚，再奔回阿磊身边打滚，如此来来回回地跑，在阿磊身周滚出了—个大大的圆圈。
那圆圈像是附上了某种符咒，恰似三打白骨精孙悟空离开觅食时用金箍棒画下让唐僧藏身的那个圆圈。山火蔓延到了圆圈之外，“嗞嗞”作响，白烟升腾而起，火势却被阻隔圆圈之外。
欢欢还在不断地奔命于稻田和圆罔之间。它不断地加固自己用泥水给主人建造的城堡，它要用这个城堡来扞卫主人的生命安全。有缕缕火线突破“城堡”，蜿蜒烧了进来，欢欢就地打滚，把火扑灭。火不断地突围而入，欢欢不断地和身扑火。它的整个身体都冒着白烟，在火苗上“嗞嗞”作响。
一场义犬与火、火与水之间的搏斗，在阿磊音韵悠扬的鼾声中无声地展开。
火终于做出了让步。它们所到之处，无坚不摧，留下一片焦土。唯独在一只义犬的忠诚面前妥协，在斜坡上留下了一块近似圆形的草地。这块准圆形的草地，就是沙漠中生命的绿洲。
夕阳西下，阿磊从酣睡中悠悠醒转。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
阿磊揉揉眼睛，看着漫山遍野断绝了生机、还在冒着白烟的焦黑的树干，看着倒在圆圈边缘、浑身泥水、身上也冒着白烟的欢欢，看着自己处身的一片焦黑中的绿洲，到底明白了。
“欢欢！”阿磊绝望地叫道。他冲到欢欢面前，看到欢欢疲乏的眼睛朝他转动了一下。
“瘟狗！”阿磊哭出声来，“我们回家，回家！我担你回去。”
阿磊把担子里一些粗笨且不值钱的农产品整理出来，弃在“绿洲”里。腾出位置，他要让欢欢躺进去，他要把欢欢挑回去。
阿磊小心翼翼地抱起欢欢，生怕把欢欢身上烧焦了皮毛的地方弄疼。
“噢！瘟狗！”阿磊说，“噢！瘟狗！瘟狗！”
十三
这天，是欢欢到我家一周年的纪念日，只有伯母记得这个日子。
伯母并没有声张。她只是悄悄地为欢欢准备了一些好吃的东西，喂饱欢欢后，静静地搂住欢欢，闭上双眼，静默片刻，然后撒手让欢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