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圆圆的月亮挂在树梢上。路边的小草和田地里的庄稼在微风吹拂下,来回摇摆。王阿贵回到了村子,村口那棵老松树依旧弯着腰迎接着每一位进村的人。他瞧着瞧着,眼泪就出来了,这眼前的一切好像属于他,又好像不属于他,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局外人。
村里的一切还是那么平常,老王家的大黄狗溜着墙根撒了一泡尿往家里跑去,老李家靠路边的猪圈散发出一股猪屎味儿。王阿贵对这一切有着非常亲切的感觉,一行浊泪被清冷的月光照得闪闪发亮。
八 杀过猪的阿贵
董译明真的在离柳树屯不远的地方办了一个工厂,生产一次性筷子。这是柳丽华跟王阿贵说的,说这话的时候,柳丽华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高兴。王阿贵看到柳丽华的高兴劲,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柳丽华说,你不服不行,人家董译明真有眼光,他看准了城里的饭店都在使一次性筷子,城里人讲究,谁也不愿意使那洗了一回又一回的筷子,别人在嘴里搅和个够,说是消毒了,洗洗就能消毒吗,城里人都不信这个。
王阿贵实在不愿意听柳丽华一个劲地说董译明这个那个的,绷着脸说,董译明他愿意整啥就整啥,就是开金矿跟我有啥关系,我还是该干啥就干啥。王阿贵这话,柳丽华听着不舒服,她感觉出来这话里带刺,柳丽华容不得王阿贵这样说话,不管这个刺是硬还是软。她脸拉下来,冷若冰霜地说,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是臭狗屎!跟你说点正事吧,你歪扯胡拉,你这辈子算是完了。
王阿贵手有点抖动,这个毛病打从在医院做完检查后就落下了,一直不见好,遇事越抖越厉害。夹在手上的烟,随着手的抖动烟头光亮一闪一闪,王阿贵使劲吸了一口,便不停地咳嗽。董译明这么一个危险人物都来到身边了,你柳丽华还口是心非地跟我说正事,气死人不,这日子还咋过?
那边又传来柳丽华的责骂声,抽抽抽,一天就知道抽,干脆抽死得了,早死我早省心。随着门咣当一声响,责骂声消失了,柳丽华的身影也消失了。
屋里又重归寂静。王阿贵把嘴上叼的半支烟狠狠往地上一摔,那半支烟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椅子腿下,冒出丝丝青烟,时而还发出燃烧的光亮。
王阿贵往窗外看了看,董译明你等着,看我给你来点狠毒的,让你也知道人要是急了会是什么样子。王阿贵心里燃烧着一个计划,他想让董译明付出沉重的代价。
董译明的筷子厂建得速度还挺快,短短两个月时间,厂房就差不多盖起来了。
董译明在工地忙得很,不怎么来王阿贵家,反正王阿贵在家的时候,再没有见到董译明。见不到董译明,王阿贵的心更不落底。王阿贵想,那事是秃头上的虱子搁那明摆着,董译明不来,不等于柳丽华不与他在一起。这些日子柳丽华是三天两头不回家,那肯定是跟董译明在一起。
王阿贵找出一把杀猪刀,磨了一遍又一遍,他猛然间觉得磨刀有一种快感。王阿贵杀过猪,杀猪时刺破肉皮的瞬间会挡一下刀尖,只要刺过内皮就没什么阻挡了,刀就会直奔心脏。猪嚎叫得越厉害,王阿贵进刀的速度越快,那猪的生命结束得也快。
那天,王阿贵把杀猪刀掖在怀里,蹑手蹑脚地溜到筷子厂工地,在一个土坑里蹲两个小时,没见到董译明的踪影。王阿贵想,这是天意呀,今天肯定见不到董译明了。王阿贵刚要站起身来回家,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王阿贵打个冷战,第一个反应是,董译明来了。王阿贵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一阵慌乱,摸了半天,手也没碰到杀猪刀。王阿贵的心颤抖起来,杀猪和杀人是大不一样啊,杀猪不用害怕,杀人真是害怕。此时,王阿贵不停地祈祷,千万别见到董译明。
汽车上下来几个人,往车下卸木材、钢筋、水泥。王阿贵使劲往下蹲,怕董译明看见他,蹲得很低。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汽车喇叭声,汽车轰隆隆开走了。王阿贵也没看清董译明来没来,他迅速从土坑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泥土溜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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