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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着冬瓜跳舞(11)

2013-12-03 来源:故事会 作者:樊建军 查看评论

正是下午,阳光落在玻璃门上让人眼花缭乱。洗头屋静寂得吓人,两个女人坐在长沙发上,拿眼睛追逐我们。那个走了的女孩子躺在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味,间或有丝丝缕缕的腥臭。女孩的身体掩埋在被子下,仅露出半张寡白的脸。拿炷香火来吧。伯父吩咐女人。什么香火?女人问。伯父的眉头跳了跳,盯着女人不再说话。女人慌忙回转身,噔噔噔下了楼。女人拿上来的香火着了色,红艳艳的。我用打火机燃了三根香火,作了三个揖,将香火插在一只易拉罐里。我展开围裙准备给女孩围上,伯父却将我拦住了。来吧,你也上炷香。伯父捏起三根香火,对胖女人说。我上什么香?!胖女人躲了一下身体,但躲不过,伯父的手直指着她。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女人挺不情愿地接过香火,朝女孩作了个揖,将香火插入易拉罐中。这是个插曲,在别的死者家中,伯父从不要求死者的亲属上香。可这一次伯父的胸中似有按捺不住的怒火,连脸色都变了。之后,伯父默不作声立在一旁,女孩最后的梳妆由我单独完成。我给她剪齐整了头发,修了脸。修脸时伯父说了一句话,从容一些,别伤了她的脸。按照镇上的习惯,我给女孩绾了个发髻,所有老去的女人离开人世时都是这个发型。

从洗头屋出来,伯父依旧一言不发,埋着头,只顾走自己的路。他不说话,我也不便说什么。走了几十步远,街边突然扑过来一团阴影。你个挨枪子的剃刀把,我可捉住你了。是杏儿娘,从后背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眼睛都让她掐黑了。黑着的瞬间,有一张脸在我眼前飘荡,寡白寡白的,就是刚刚修整过的那张脸。她的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好好瞧瞧,他不是剃刀把。伯父掰开她的手,将杏儿娘从我身上拽走。可杏儿娘认定我是剃刀把,只要伯父松开手,她立刻张牙舞爪朝我扑过来。你别想跑,剃刀把,我要枪毙了你!她咆哮着。伯父只有死死拽住她,让我逃走。晚间的时候,杏儿娘不知怎么寻上了门,将门撞得蓬蓬直响。剃刀把,你给我滚出来,你还我杏儿。后来响声更激烈了,像有石头砸在门板上。闹过一阵之后,杏儿娘可能累着了,响声渐渐低落下去,隐约有嘤嘤泣泣的哭声。下半夜哭泣声低了下去,最终恢复了安静。

第二天,伯父出门时让一个男人堵了回来。男人长相很粗鲁,腿壮拳粗,黑着脸,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伯父将他领到桔子树下,让我添了张椅子。来吧,喝两盅吧。伯父添了酒盅,男人也不推辞。酒一盅接一盅喝,伯父的脸越来越红,男人的脸越来越黑。哥是个罪人。伯父的手在颤抖,可酒不歪不斜倒进了嘴巴。男人陪着喝了一盅。兄弟留个神,别让她到处乱跑遭罪了。喝到最后伯父说。男人踢了伯父一眼,将酒盅蹲在石板上,站起身,咚咚咚往外走了。临出门时可能撞着门板,蓬啪一声,险些将门板撞飞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杏儿爹。

三年后,我已经是个熟练的剃头匠,伯父对我的手艺很放心,每次出去剃头都放手让我干。那些死者的亲属沉浸在悲伤中,对我的手艺没有任何异议。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天生就是个剃头匠,剃头的技术无可挑剔。每一次我都将自己的手艺发挥到极致,让那些死去的人保持一种完美的形象,最后入土为安。我走遍了镇子周围的每一个村庄,每年都有人死去,不管寿终正寝还是非正常死亡,死去的人数终究有限。我发觉自己的内心在慢慢扭曲,好像每天都在盼望着什么。每次出门,我总爱盯着别人的脑袋琢磨,如果这颗头颅出现在我的刀下,该怎样刮胡子又该怎样修脸。我还幻想过,如果给我一把大剃刀,我该如何修理镇子。当然,我只会将镇子当做一个死人来修理,伯父只教我这种手艺。我就这样过着每一天,如果一天没有人走进院子,我的内心就空空荡荡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如果有人来请伯父剃头,我的反应比伯父还要敏捷,内心也有着说不出的欢喜。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净双手,穿上长衫,提着剃头箱等待伯父。甚至我连等待伯父的耐心也丧失了。有一天我问伯父,我什么时候脱师啊,伯父。伯父的双手还浸在水盆里,听到我的问话,他停顿了片刻,抬头扫视了我一眼,说,你给我剃了最后一次头,就脱师了。伯父的嗓音虽然沙哑,他的话却不容人质疑。我怔在原地,好久都挪不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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