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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着冬瓜跳舞(12)

2013-12-03 来源:故事会 作者:樊建军 查看评论

伯父的话堵在我喉管好多天都没有咽下去。伯父却很平淡,照样喝他的酒,醉了就呼呼大睡。院子里依然冷冷清清,隔几天牛兰花会来一次,也不见有什么事,无非絮叨伯父几句。她终究没将纸扎的手艺传给我。她衰老得很快,一个晚上过去头发就白了一大半。她的力气也丢失了,抱不动伯父了。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不再风急火燎。夏天的某个上午,她突然慌慌张张冲进了院子,酒鬼,酒鬼,出事了,出事了。什么事?伯父被她惊起了身,一脸迷糊。她死了,她死了。牛兰花上气不接下气。谁死了?伯父盯着她,我也支起了耳朵。杏儿娘掉在水塘里淹死了。牛兰花说。杏儿娘死了?真的假的?伯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杏儿娘有可能摸黑去后山坳,失足跌在水塘里,刚刚才发现呢。牛兰花说。伯父绞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走去,转了两个圈,又回到了椅子边。造孽啊,又欠下一条人命,该死的剃刀把。伯父蹲下身子,用双手蒙住脸,呜呜哭了。你哭什么哭,人都死了,赶紧出去躲躲吧,杏儿爹会来找你拼命的。牛兰花跺着脚。我哪儿也不去,让他来剁了我,我就痛快了。伯父说。牛兰花跳过去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伯父挣扎着,让他挣脱了。伯父干脆抱紧了桔子树干,牛兰花拽了他几次,他就是不放手。你这个倔老头,是死是活关我屁事。牛兰花赌气走了。

伯父肃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院子里静悄悄的,让阳光照得无比辉煌。一个小时过去了,不见什么动静。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伯父拿眼睛盯着入口处,通道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连风都没有刮进院子。伯父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朝院子外走去。临到通道口又折了回来,几个反复之后,他重新回到了桔子树下。球球,你去看看。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依言走出院子,镇街上人来人往,就是没有人朝院子走来。我在门口浪费了一会儿时间,就返回了院子。我摇了摇头,不敢看伯父。他的眼睛亮灼灼的,比太阳还热烈。球球。他又唤着我。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躲回了屋子。伯父跟着回了屋子,舀了水,洗脸净手,穿上了长衫。我跟着换了衣衫。球球,把箱子抱出来。他让我将剃头箱放在石板上,他自己就在椅子上端坐着。

伯父巴望着有人走进院子。我陪着他在院子里守到半下午。球球,走吧。伯父忽然跳起来,提了剃头箱就往外走。出了院子,拐两个弯,穿过一条岔巷子出了街道。正是生命旺盛的季节,繁茂的绿色淹没了道路。我跟随伯父在田埂上左绕右拐走了不到半里地,就到达了目的地。一幢屋子前扎了个简易的棚垛,杏儿娘就躺在棚内的门板上。按镇子的旧习,死在外面的人不能再进屋子。棚垛前聚集了许多人,见了伯父,纷纷让开了道路。伯父也不谦让,径直朝棚内走去。就在他快要接近杏儿娘的时候,突然有人吼叫着朝他压了过去,是同伯父喝过酒的黑脸汉子,杏儿爹。畜牲,你还敢来这儿。杏儿爹扬起了拳头。伯父回过身,闭着眼睛,低着头。拳头最终没有落在伯父身上,杏儿爹让人拽住了。一帮人推推拱拱,才将杏儿爹架走。杏儿爹开始还咆哮个不停,慢慢地,就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我让人端了水拿了毛巾过来。我从供桌上拿起几根香火,正要燃着,伯父却将我阻住了。球球,让我来吧。伯父将香火抢了过去,他的眼眶里满是乞求。伯父点燃了香火,作了三个揖,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爬起身又作了个揖,将香火插在香炉里。这是镇上祭奠死者最常用的礼节。之后伯父给杏儿娘剪了头发,修了脸,给她绾上一个髻。伯父做这一切时周围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有干扰他。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手艺活,特别是套在杏儿娘头上的发簪,那个银子做的半球体,在有些幽暗的棚垛内泛着幽幽的银光。

杏儿娘死后,伯父的生活少了许多插曲,牛兰花再不会因为杏儿娘的事情慌慌张张跑进院子。院子里的时光慢得泛不起了任何涟漪。一年过去了,清明节我跟随伯父去后山坳给剃刀把上坟。坟上的草黄了一遍又绿了一遍。锄了草,添了土,掏了坟沟。插了花,烧了纸钱,放了鞭炮。我照例给剃刀把磕几个响头,伯父却捉住了我的胳膊,不让下跪。他不是你哥,他就是个厉鬼,埋到土里了还在祸害人。伯父的嗓音从牙缝里蹦出来,沙哑中带着粗砺。你不是我儿子,别指望我再来给你上坟了。往后,伯父说话算话,再也没有给剃刀把祭过一次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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