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与她在月光下野合。
四周是幽深林子,草坪被树林包围。几只秋虫顽强地鸣叫,似乎那样能抵御寒风。漆黑的草,露珠在草丛顶部银光闪闪。暴露的身体白得刺眼。她不觉得冷,粗糙的树皮透过羊绒、透过丝绸擦破她背上的皮肤,她也不觉得疼痛。
但今晚她觉得冷。冷得刺骨。她害怕——
整整一天,她都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她没有责怪戚老师,但她不想跟小戚说话。这样一来,她越发孤单。
向璧背靠着树干,抱着她。
“为什么不去房间里?我害怕——”
“要真按你说,向北跟踪你。你不懂。在房间里——他在暗我们在明。空旷的地方更好些。”
她听不懂他的话。但他在抚摸她,让她安心。
“况且,”他在给她讲道理,“万一闹起来。这里更好些。别墅有服务生,有保安。两兄弟闹家务,可别弄成犯罪案件——”他呵呵笑,像是在解嘲。
闹家务,他说得多轻松。
其实他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来吧?他是个缺少合法身份保护的人呢,他是个“黑户口”呢。孟悠静静地想。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离不开他,也对他越来越宽容。他会杀掉徐向北么?她陡然翻过来想这件事情。
“你可别——杀掉他。”她低低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别瞎说。再说,枪在他手里。”
“他搞不过你的。你是特工。你受过训练。你会夺过枪来,把他杀掉——”她越说越轻,泪水泫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话里有几分是担惊受怕?有几分是为这对双胞胎兄弟惋惜?甚至——有几分是暗暗希望?希望这一切有个结局,终究要有个结局。
他突然问她:“如果这一切终究要有一个结局——你希望是谁?”
“谁?”
他的嘴角紧绷,在月光下像是一种诡秘的笑。
“这样说吧,如果你必须选一个,你希望由谁来杀掉谁?”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被这问题逼得有点疯。她是在发疯,努力挣扎,想要逃出这个惊悚的梦境。她一把向下掏去,抓住徐向璧的裤裆,用力拽他的拉链——
沙沙声。像是脚步声。像是皮鞋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枯枝断裂。月色晃动,像是有黑影在小树林里奔跑,转着圈奔跑。她的手一紧——
徐向璧大叫:“是谁?”
没人回答。沙沙声暂停。万籁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是向北哥么?”徐向璧再次高声喊叫。
孟悠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又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她捂住嘴巴——
“向北哥,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孟悠失去控制,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徐向璧的手上。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惊恐,连身体都无法自控的惊恐——她觉得连小便都快要失禁。
咚!树林里一声巨响。火光闪动——
徐向璧一声大叫,跳开身体伏倒在地。孟悠双腿一软,跪落草丛。良久,她才发现裤裆里又热又湿,她怀疑自己已尿在裤子上。
“别跑!你别跑!”
徐向璧一边大叫,一边弯着腰向前奔跑,他在树林里奔跑,绕着树干迅速移动。孟悠隐约看到他身前的黑色人影,旋即消失在树林里。
好久好久——好像相隔一万米以外,又是两声巨响。
咚——
咚——
二十三
五个小时以后。
接近凌晨时分,孟悠站在家门口。门缝里有灯光,冰冷的钥匙攥在手心里,她不敢插入匙孔。
门后有人走动,挡住光线。
良久,他说话:“是谁?孟悠?”
是谁?隔着门,她疲惫万分,仍旧惊慌错乱,她分不清。是徐向璧还是徐向北?她到底希望站在门背后的是谁?是向北?是向璧?
门开,日光灯刺眼,她分不清站在面前的到底是哪个。披着黑色的羊绒大衣。她这才想起来,徐向北不知从何时起,也剪成一个平头——
面对面,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目光疑虑,互相审视。街上传来板箱和牛奶瓶的碰撞声,孟悠打个寒战。
“进来吧。”里头的人让开身。
他用力推,门撞到墙上。她暗想,这笨拙的动作是徐向北的。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
“你希望我是哪一个?”
她不敢说话,盯着他看。
“我是向北。”
她心里一沉。好像突然发现失落什么宝贝,再也无法找回。
“失望?”他冷笑。
她软软地坐到椅子上。猛然站起身,冲到衣柜前拉开抽屉,翻出几件衣服,又匆匆奔进卫生间。
她走出卫生间,像个女战士。冰冷的声音像在指责——
“为什么你穿着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