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
他狐疑地望着她。
“你在干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睡觉。”
“睡觉还喷那么多香水?”
她惊慌地扫一眼窗户。居然没有察觉窗子的问题。徐向璧跳出去时,忘记带上窗子。寒风不断灌进来,席卷着窗帘。
他用吓人的眼神盯着她看,疑虑,诡异,又有一丝忧心忡忡。他看看她,再看看窗子。他走进窗口,向外张望。
被子热腾腾掀开,床单皱成一团,有点湿。
徐向北走过去,摸摸被子,又摸摸床单。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浴缸是湿的,缸沿上粘着根毛发,卷得像条虫子。
他走近她,用手背试试她的脸颊,滚烫。
突然伸手插到她的腿间(她慌里慌张穿上向璧送她的那条丝绸睡裤),温暖——但隔着薄薄的裤裆,他摸到一股黏湿。
他疾步跑到床边,掀开被子,风吹起一张照片,飘落在地。
他捡起照片,双肩一挫,愣在那里——
孟悠在他的背后,望着他。
是他?
是他。事到如今,她反而泰然。
“你不在家。我没钥匙。给小戚打电话。我以为你跟她在一起。她告诉我你被我弟弟接走。”
“她说他天天都来接你。”
你不知道么?真真叫双胞胎,那么像(这毫无意义的说法算是在安慰他?)。几乎每天都来,开着轿车。
小戚小戚,她恨恨地想。可该来的总归要来。事到临头,女人总比男人多嘴,女人也会比男人更加镇定。
“这样也好,我们离婚吧。”
他抽烟。一根抽到一半,就接上另一根。
你吃点东西吧。他们面对面坐在饭桌上。就像平时。
“他怎么会来找你——怎样开头?”
“有个箱子要我帮他藏起来。很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不让我告诉你。”
徐向北不让她帮忙。自己钻到小阁楼上,找到箱子。
密码箱放在桌上。
“你别打开它吧?人家的东西——”孟悠还是有些担心。她还害怕什么呢?难道箱子里会是一颗炸弹?就算是炸弹,这会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啦。
他尝试几个数字。打不开。
他想想,点上一根烟。再次转动密码锁,试试看519。
啪,箱锁跳开。
她奇异地瞪大眼睛。
“他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箱子里有很多钱。现金。钱上遮盖着一叠文件。文件的上面——
赫然是一把手枪。
二十一
孟悠越想越害怕。像是有双金属爪子攫住她的心脏,越捏越紧。
整整一夜,徐向北坐在桌边,在黑暗里不停抽烟。烟雾在月光里盘旋,像是银白色大理石表面的暗色花纹,转动上升,让人头晕目眩。一星火光在烟雾后面闪烁,他的脸忽暗忽明。猛吸一口时,红光洒在桌上。他的手垂在桌面,紧紧抓着那把枪,在月光下像一头孤狼的下巴。
是周末。连着两天都不用上班。徐向北仍旧保持沉默,偶尔出去一趟。回来后又坐在那里,抽烟,玩弄着那把手枪。她知道徐向北会摆弄枪,他参加过民兵集训……
一把枪——就他的感觉而言(在他记忆的最深处,在他大脑皮层无意识的直接反应上)——首先是一件玩具,其次才很可能是一件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他爸爸刚来上海时,常常把枪带回家,拆下弹夹让儿子抱在怀里。徐向北打小就会玩枪,喜欢玩枪(哪怕是一支玩具枪)。他把枪抓在手里,那个神气劲儿,就跟姜文那样。
她坠入恐惧的深渊。周而复始进入同一个梦境,有时破碎,有时完整,场景是同一个密闭的空间。就好像这多面体的梦境在每一面都开着门,有无数扇门,每次她都从不同的门进入。又好像她在观看由无数台摄影机从不同角度反复拍摄的场景……巨大的水晶灯突然从吊杆上断裂,砸向她和徐向北。徐向北向后仰倒,四肢伸展倒在她面前的地上。倒在地上的徐向北突然变成赤身裸体的徐向璧,阴毛像一蓬野菊花瓣,卷曲,绽放。黑色的液体从花瓣里往外冒,过好久她才发现,那是汩汩喷出的血。奇怪的是,有一次她忽然发现那吊灯不是从头顶上,而是从侧面向他俩撞过来的。
她再也无法忍受。明天是上班的日子,她要想办法联系徐向璧。
二十二
徐向璧给过她三个电话号码。第五次拨打第二行数字——
“别害怕——你晚上来。我来想办法。”
“哈哈哈——”他在电话那头大笑,“别担心。我哥是个老实人。”
最让人害怕的就是老实人,突然发疯起来,后果谁都无法预测。
“我不怕他。我解决他。”电话那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她越发惊恐,惶惶不可终日。
西郊别墅区。占地广阔的围墙内树林茂密。徐向璧知道孟悠认得这个地方。有一天,深夜。他突发奇想,叫醒孟悠,把她从滚烫的床单下拽出来。让她穿上丝睡袍,披上羊绒大衣。他自己则裸着上身套进羊绒大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