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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二叔的种(3)

2013-08-30 来源:故事会 作者:刘秋英 查看评论

三 流血的树爹

我奶奶就是我奶奶,很有主见的女人,在屋外思来想去就这样劝自己,你呀知足吧。既然俩孩子处到这种地步了,这事情要是搁在别人的当妈的头上,不得偷着乐么?你就是想给孩子们往一个被窝里捂,你能那么保证人家姑娘就愿意?我奶奶想来想去,怪自己的老头死得早,这么些年奶奶就把我爹当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奶奶又一想,当妈的总不能宠一个灭一个吧?手心手背哪个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奶奶边往屋里走边寻思,该怎么操办我爹我妈的婚事,她决定明天再和我二奶奶我二爷商量一下,但必须要在封海上冻前,封了海就得推迟婚期。那样就得等到明年开海。我奶奶怕俩人万一有了孩子叫人家笑话,到时候她这个做老的脸面不好看。

我奶奶虽然是满腹的心事,但不挂在脸上。就在前脚迈进门槛儿的一瞬间,马上愁容变笑容。

我奶奶进屋里,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我妈,抿嘴一笑。我奶奶没有看到我爹的影子,我奶奶就知道儿子害臊从后门走了。

我奶奶叫过我妈,说,红英,别傻愣着了,来帮我找点东西。我妈忙站起来。我奶奶打开箱子柜儿,找出了一块布料。我奶奶拎着布料上了炕,和我妈一人一头在过梁底下比一比。奶奶笑笑说,红英你看正好,好像这块布料是特意给你预备的一样。我妈一见,明白了我奶奶的用意,原来,我奶奶是要做个幔帐。我奶奶在搬我二叔的行李时,动作很夸张地一使劲儿,就把我二叔的行李扔到了炕头,我奶奶住的那边儿。又把我爹我妈的行李并在了一起。

我妈看着我奶奶一通忙活,早就羞得面红耳赤,坐在炕沿儿用脚尖漫无目的地划拉着地皮。

这样,一个幔帐、三间小屋,就是两个天地。我奶奶,有千个舍不得万个舍不得,哪个当妈的没有这个时刻呢,把他们伺候成家立业了,这也算是尽了老人责任。想到此又抹了一把眼泪,对我妈说,孩子,是妈委屈你了。妈明天就去和介绍人你姑商量结婚的事,好定下日子。你公公死得早……我妈怕我奶奶想起伤心事,再上火,忙不迭用好言好语宽慰着我奶奶。我妈说,妈,您放心,我们结了婚一起过。等我兄弟也订了媳妇。我们再分家,到时候您要是愿意跟我过,我就伺候您一辈子。我奶奶一听破涕为笑,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没白疼你们。

第二天,我奶奶和我的二爷爷二奶奶给我爹我妈定下婚期。我奶奶就开始安排了。首先,让我爹和队上请个假,好给我舅舅报个喜讯。我奶奶把秋天晾晒的鱼干打了那么一大包,给我舅舅带上。我妈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跟我爹一起回去,马上要结婚了,我妈也要做嫁妆,我爹看我妈这就收拾东西,说,你忙什么呀,我想明天是去不了了,说好了明天队上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啊。

我奶奶呢,到屋里的背眼的地方装上偷偷买好的香、贡品。儿子要结婚了。她要去鹰嘴岩,拜祭一下给孩子小时候认的树爹,求他保佑他们早点给她生个大孙子。

我奶奶年轻时守寡,一天,我二奶就对我奶奶说,她婶儿,今年三十晚上你也带孩子去认个树爹吧,你一个女人带俩孩子不容易呀。这是小岛上很早以前留下来的习俗。一般多是些没爹没有好身体的孩子,认个树爹好养活。

在认树爹的时候,除了要烧香、摆上贡品,还要孩子磕三个头,还要念叨着这样几句话,说,树啊树,你是我爹;我往高长,你往粗憋。当时,我爹很懂事了,可我二叔不知怎么说不好,就会哭,是我奶奶一句一句地教着说的。拜完树爹,我奶奶激动地对我爹和我二叔说,这回你们有了树爹,以后你们哥俩都要挺起腰杆做人,听见没有。我想当时我的爹和我二叔一定想象不到,在我奶奶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心目中,会把一棵树看作伟岸的男人化身。

过几天我爹我妈要结婚了,我奶奶是一定要把这个喜讯告诉树爹一声的,让他也来分享我们家的喜庆,永远这样保佑我们曹家。可当我奶奶兴高采烈地来到树爹面前的时候,我奶奶傻眼了,万万没想到那棵她心目中的神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砍去了树冠,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子,树根部位还残留着锯口和用斧头砍过的痕迹。刹那间,我奶奶的心就像刀剜一样地疼。当初给孩子认这树爹,给孩子一个寄托。同时,更是给了她一个精神支柱。这是谁干的?这可是岛上人视为神树的呀。虽然现在各地都在破四旧立四新,但是,岛上还是有人悄悄地拜祭它的。我奶奶忽然想到,这里一定有我爹的份,因为这样的事多半是他民兵连长打头阵。我奶奶一个人在树桩迷惘地坐了很久……

我奶奶边走边骂我爹是个丧天良的人。可她怎么也没弄明白,我爹他为什么要砍他的树爹呢?

天黑了,我奶奶还没有回家,急坏了我爹我妈还有我二叔。我奶奶进了院子,我爹问,妈,你上哪儿去了?我奶奶没有搭理他们,径自回到屋里。大家看我奶奶的脸色,谁也不敢吱声,都不知道我奶奶又生谁的气。我奶奶叫过我爹,说,大林子,那鹰嘴岩上的树是不是你带人砍的?我爹支支吾吾说,那天我走到半道突然肚子疼,就没有上去,是马斌带人砍的。我奶一听不由分说拿起炕上的笤帚就劈头盖脸地朝我爹的头上打,边打边说,那是你爹,他就是一块死木疙瘩,这些年你们爹呀爹地叫着,也该有血有肉了。你的心是不是爹生娘养的呀。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我爹一躲没打着。我爹分辩说,妈,那都是封建迷信,像你说的那些,都得批倒批臭的,那都是上边的指示。我奶奶说,我去找她去。我爹说,妈,你找挨批啊,你还让我在大队干不干了。我奶奶听了我爹的这一句话差点没晕过去。

我奶奶虽然没有一意孤行去找马斌,但是,还是余怒未消,说,我叫你熊,给我到外跪着去。我妈和二叔上前给我爹求情。我奶奶只饶了我的妈,而我二叔因此陪我爹跪着。

我爹和我二叔顺从地跪在了窗底下。我奶奶看着俩儿子在快要入冬的九月跪在那里,心里更是不好受。我爹此时能理解我奶奶的心情。其实,树爹被砍,他心里也不好受。小时候我奶奶给他和二叔认了这个树爹,起初怕羞,都绕着弯走。成人了,每次出海看见树爹,心里别提多暖和、多踏实了。这一跪,也算是赎罪吧。我爹默默地说:树爹,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岛上的风,此时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爹和我二叔的身上,他们开始发抖,我二叔冻得上牙打下牙。这时,我妈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爹和二叔的面前,怀里还抱来了两件棉袄,轻声对他们说,咱妈睡着了,我给你们把棉袄披上,要不你们到柴火垛里躲躲。我给你们放哨,妈要是醒了,我咳嗽一声你们再出来。我二叔一听欢喜得不得了,忙说还是姐好。我爹却不领情,甩掉我妈披在他身上的棉袄,阴沉着脸说,回屋睡觉去。我妈的一片好心我爹当了驴肝肺了。我妈抢下二叔刚刚穿在身上还没热乎的棉袄,赌气地回屋里去了。我二叔对我爹气走我妈很不乐意,陪他跪着又陪他挨冻。

我爹见我二叔对他不满,对我二叔说,别看女人今天可怜你,明天就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你信不信。我爹看着鹰嘴岩的方向。我爹忽然想起了什么,在院子里拿了一把鱼叉,对我二叔说,走,哥哥带你去个地方。我二叔说,咱妈醒了怎么办?我爹说,唉呀,你就跟我走吧。我爹不管我二叔愿不愿意拉着他就走,待二叔知道要到鹰嘴岩去,说,哥你也别去了,我听说那树被砍出了血,人们时常能听到哭声。我爹满不在乎说,二林子,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不管我爹怎么说我二叔就是不起来了,无奈我爹只好自己一个人往鹰嘴岩的那棵树走去。

我爹来到那棵树下,借着月光,他真的看到了血样的树汁。那天马斌带人回来时,我爹就听民兵们说树出血了,没人敢上前了,留下一米多高的树桩子。

我爹握紧了手里的鱼叉靠近了树桩,借着冰冷的月色,我爹蹲下身子一看,跟马斌那晚下身的血没什么两样,我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阵风吹过,鹰嘴岩下传来声声哀鸣。我爹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啪!一声,一片枯树叶被风刮在我爹的脸上,此时不亚于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我爹慌忙去拿鱼叉,飞奔下山……脑海中有一种意念,树没有死他没有死。这个意念就像一个人在他的背后叨叨个没完,我爹不敢回头。这棵树桩,把它比作了祸根,莫非马斌你真的要跟我斗斗吗?

我爹忽然想起和我妈订婚的那个夜晚。

他们见我二叔睡着了,他俩就开始煮螃蟹并且还喝了些酒。今天他俩话少了。喝了几口酒,话匣子才打开。借着酒劲儿,马斌对他说,哎,我说你也相信马啃曹之说吗?我爹摇了摇头说,但是我不能违背我妈的意愿,我妈领着我们哥儿俩过日子不容易。那我呢?咱们从小玩到大,一起上学一起毕业。这么些年,你就没看出我的心思吗?你真的怕我啃了你?马斌有些醉了,把脸逼近了我爹的脸。你醉了,别喝了,回去吧啊。不嘛,咱不能搞对象,但还是朋友嘛。你还拿我当朋友嘛,那你搞对象咋也不告诉我一声。她顺手拍打我爹的肩头,手就没放开。此时,他们四目相对,呼吸急促,马斌情不自禁轻轻呼唤着我爹的名字,大林子大林子,抱抱我……

想到这里,夜色里我爹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那天和她做了那种事后,我爹害怕得要死。可马斌很平静地告诉他,是她自愿的,不叫我爹负责的。但是,跟马斌是从小的朋友,作为我爹来讲,非常了解她的秉性,她是不会就这样过去拉倒的。我爹越想越后悔那天的冲动。以后她会不会拿这半截树桩做文章呢。

我爹回来后铁青着脸,拉起我二叔就往屋里走。我二叔想问问我爹发生了什么事,我爹告诉我二叔说,今晚我到鹰嘴岩的事千万别跟咱妈说。并告诉我二叔,明天拆庙时咱什么也不要了。我二叔说,你不是说,要给嫂子盖个鸡架的吗。我爹说,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二叔就不再问了。

第二天,我爹带着民兵们在马斌的指挥下开始拆庙,我爹昨天——准确说是昨天晚上,就不再嫉妒上头把这项工作让马斌干了。就在拆完了庙里的泥像和供桌,只剩下四壁的时候,我爹说,咱们学校算上办公室才两间房,几个年级的几十个孩子都挤在一个教室里,就把这庙修修当教室吧。再说以后开个批斗会什么的也没场所。我爹的提议,马上得到了在场的群众和孩子们的拥护,也得到了公社革委会的领导们的支持。还说,在岛外很多学校都不上课了,在别地儿给他们学校弄些桌椅板凳和木料。我爹一听,马上自告奋勇请求他要亲自带几个民兵,出海去取桌椅板凳。

那天,我爹回到家里分外高兴,说明天去我老丈人家看看去。我奶奶和我妈还有我二叔,他们以为我爹高兴就是到老丈人家去,谁也没猜到,他还有另外使他高兴的事,这次出海取桌椅板凳不仅比马斌多了一份功劳,也不用担心那树没能斩草除根会给马斌留下攻击他的祸根,我爹这回也给她留下个庙身,叫她没有小报告可打。可就在他们要离开码头的时候马斌也赶来说要进城。我爹说好一起走啊。

临开船时,我奶奶嘱咐我爹到了你大舅子家客气些。你结婚的那天一定叫他们都来,我奶奶一高兴说再多买点糖回来。我爹说行。谁也没注意马斌在一旁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很不自在。

但我奶奶和我妈还有我二叔谁会想到,我爹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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