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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和她的女儿(10)

2013-05-14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三个女人同时要惊叫了,惊叫的声音才发出一小半,刘玉生压低声说:别叫了,联防队的把楼梯口堵了。三个女的惊叫声就这么活活地堵回去了。怎么办怎么办?三个女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满秀跑去打开窗户想跳下去,见离地面几丈高又胆怯地退回来。刘玉生又压低着声音说:不要慌不要叫,只要把门顶住,他们踢不开门,就会以为屋里没人。他这么说,石秀她们才定下神来。话是肯定不敢说的,就是大气也不敢出。

南方的秋天夏天没有两样。这就出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她们睡觉时只穿了一条短裤,翻身而起,夺门欲逃,怎来得及穿衣衫。假冒伪劣的城市的夜晚与真正的城市没多大区别,尽管是深夜了,到处都是灯光,灯光交叉反射,虽没直接照进屋里来,屋里却像月色朦朦的夜晚,似清非清似楚非楚。石秀她们只穿短裤,洁白的身体就暴露在这似清非清似楚非楚之中。如果全部是女人,没有什么,现在屋里有个男人,若在平时她们羞得早想找地缝钻了。然而此时,她们没有了羞耻的概念,她们没有心思考虑羞耻的问题,她们瑟瑟缩缩像打摆子一样立在那儿,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有任何的响动,哪怕是轻微的响动就会招来联防队员破门而入。

外面杂乱的声音变小了,变得更纯粹了,变得只有查暂住证的叫门声和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时至今日,我难以想清楚,他们来做这件令我们打工一族如此惊悚恐惧的事情怎么还这么谈笑嘻哈。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石秀她们可以听出来,联防队是在一扇门一扇门地叫,这种方式叫作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拉网式地清查。于是,更广泛的恐惧像是被押解刑场执行枪决的前夕,一种无可逃遁的绝望死死地拽住她们的心脉,石秀浑身上下都在哆嗦。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是挣扎的尖叫声,那是挣扎又无可挣扎的尖叫声。她们知道,有人被他们堵住了,因无处可逃而发出最绝望的尖叫声。她们从声音可以想象,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几个联防队员像拖猪一样拖进象征苦海的封闭式车厢里。就在这时,屋里那只雪白的哈巴狗汪汪连叫两声,她们每个人的心里犹如扔进一枚手榴弹,手榴弹爆炸了。胖丫吓得晕倒在地,石秀和满秀惊慌失措。还是刘玉生有急智,他以最快的速度像老鹰叼小鸡一般把哈巴狗塞进被窝里捂住,压低声音对她俩说:捂住它。声音细得比头发丝还细,却准确无误地像铜鼓槌一样敲在她们耳膜上。石秀和满秀表现得像两只野狼,同时扑到床上,死死地捂住哈巴狗,任它怎么挣扎都不松手。男人回到门边,用肩膀死死地顶住门,虽然,门外还没传来敲门声和踢门的动作。

哈巴狗是她们下班进屋时跟进来的,哈巴狗是房东的哈巴狗,浑身雪白没一点杂色。哈巴狗与本栋楼所有的房客都亲密无间,石秀也很喜欢它,喜欢它亲昵摇尾巴的样子。整个时间哈巴狗都表现得很安静,石秀她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或许是外面的尖叫声过于惨烈,以至于哈巴狗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那天晚上,她们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劫。虽然敲门声如期而至,踢门的动作也很凶猛,由于男人死命地顶住,由于她们大气都不敢出,终于让那些人得出此屋没有人的判断。我推测,她们能够有惊无险地躲过那一劫,不仅仅是男人死死地顶住门,不仅仅是她们大气都不敢出,还是因为那些联防队员,没有很认真地踢门,他们只是在例行公事。如果他们较着劲猛踢猛踹,凭刘玉生一人,是很难把门顶住的,门终会被踢开的。现在,我做这个财务会计的职业,少不了与政府部门打交道,对于他们例行公事的做派深恶痛疾。事情要用辩证法去看,对于石秀她们那个惊魂未定的夜晚,他们的例行公事反倒是件好事。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整栋楼终于恢复了平静,石秀从窗户看到那辆车像幽灵一般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车后尾灯,在这个夜晚中,确实有点像飘动的鬼火,警笛的尖叫声,无疑是厉鬼在嚎叫。

她们松了一口气。她们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打死的蛇一样瘫在地上。

当她们掀开被子,当她们拉亮电灯,房东的那条哈巴狗,也像死蛇一样,不,准确地说像一堆破棉絮一样,再怎么拍打,都没丁点反应。

石秀与我讲述这件事情时,讲得轻飘飘的,就像从记忆深处随便拽出来的平常事一样。我也听得很平常,就像听远古的一个神话一样。

那是我教肖丽丽学电脑后,石秀非要请我去上馆子,我推托不掉,便一同去了油村的一家排档店,在吃饭的时候,我们聊起了查暂住证的事。

我们把狗塞进被子,死死地捂住,他们走了,我们把被子掀开,狗死了。石秀用这样一句话,把整个过程概括了,轻描淡写。

刽子手。肖丽丽突然站了起来,非常激动地站了起来,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我和石秀吃惊地看着肖丽丽。我们怎么也想不清楚,肖丽丽怎么会突然激动起来,而且是愤怒的激动。是什么事惹了她?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那是一条生命呢!知道不,那是一条生命呢。肖丽丽继续说。

我们终于听明白了,说残忍说刽子手是说她们捂死哈巴狗的事。石秀真的很残忍吗?我不这么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们不把哈巴狗捂死,哈巴狗就会害死他们。哈巴狗的性命与她们的安危相比,就像树林里的一枚落叶一样轻飘。肖丽丽说她母亲残忍说她母亲是刽子手,这让我吃惊,过后一想,也就不吃惊了,她没经历查暂住证时期的恐惧,她不能理解她们活活捂死一条无辜狗的行为是很正常的事情。看到肖丽丽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我有一种欣喜,他们这代人,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他们会为一条无辜的狗打抱不平,有这一点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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