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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草莽父亲(2)

2013-05-02 来源:故事会 作者:刘晓珍 查看评论

我的眼泪哗哗的。

我决定脱离革命。革命少我一个显不出少,再说你父亲在队伍上打的胜仗连成串,名声越来越大;可我的五个孩子我要不管就流散四方了呀,我的老娘我不管也没人管了呀。我不光是军人这个单一身份,也是个女人、母亲、女儿,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的孩子也不该从石头缝里生长,我该尽孝尽责。

我这个老母鸡偷偷把小鸡们一个个接回窝,你姥姥这只老老母鸡也领家来了,把这个失散得七零八落的家又重新拼凑起来。虽然还没打鸣的公鸡,还残缺最重要的一角,可好歹有家的轮廓了。

这个我知道,我不是让你抖搂这些鸡毛蒜皮,我是问你后来,日本鬼子被打跑了,国民党也失了势,祖国山河都一片红了,为啥你和我父亲还是分开了?父亲为啥还跑单帮去了?

母亲揣着袖子,瘪着嘴,把目光扭向一边,给我一个沉默。母亲的沉默是无声的,但像一块石头,很有力量。她薄薄的瘪瘪的嘴唇紧紧抿着,目光静静地看着远方,把自己塑成一尊精瘦有力的女雕像。

其实多余问,答案是秃子头上的虱子:父亲蜕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当代大陈世美,官当大了后就忘了本;母亲没文化,又不年轻了,他觉得配不上他了,就狠心地遗弃了他的第一房妻小。那时候这种事多了去了,像春天满街飞舞的杨花一样不稀罕。解放了,进城了,当了大官、执掌了政权的我党大干部们,随着穷追猛打地把国民党大小官员打得屁滚尿流,也见识了国民党的大小老婆们和城市女人们是怎样的风情万种撩人诱人;随着大规模地接管城市,他们开始大规模地、成建制地更换老婆。彼时曾经跟随他们苦熬苦煎的脑后挽个抓髻的小脚侦缉队们,此时看起来那么不顺眼,那么不合时宜,城里有文化又漂亮会打扮的年轻女人像怒放的鲜花一样吸引人。为了吸采甜美诱人的蜜,叱咤风云的雄蜂们争前恐后趋之若骛地折腰折腾。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过意不去了,中央为此还特意发了文件,刹刹这股禁不住诱惑的歪风,纯洁党的作风。只不过父亲的步子迈得更早些,他的换妻行动在还没解放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你父亲不是。母亲扑哧的一声轻笑简直听不出来是在笑,更像是喟叹,靠在被垛上的轻薄身子轻轻抖了两下。

不是啥不是?你就是满脑子生了锈的老封建老脑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被夫抛弃了还怕人笑话,还要替他想法子遮掩。要不然,凭你一个老革命功臣,正经原装原配,官太太还不是做得好好的?我们几个也还不是好好过着云端日子的高干子弟,哪像现在这么寒酸潦倒,走不到人前。我像批斗一个拒不肯认错的坏地主婆一样,冲母亲火力十足地猛攻。

官太太?嘁,当年国民党资产阶级的官太太,可是我们女红军战士的打击对象。母亲不跟我争辩,轻蔑固执的神情表示我的怀疑神经质般可笑可疑。母亲在给父亲做棉裤,头发里抿下针,咝啦一下缝过去,又咝啦一下穿回来,不紧不慢的咝啦惹人心烦。

就是分开了,直到父亲“文革”中去世,母亲一直保持着给父亲做棉裤的习惯。父亲的腰和腿在战争中多次受伤,落下了终身残疾,一点凉潮都沾不得,一年四季中父亲不穿棉裤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就盛夏的那些天。母亲就一直给他做棉裤,一年两条,定时钟般无一延误。料是家织的老粗布,絮上自家当年采摘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新棉花,棉花絮得厚厚的,裤腿放得宽宽的,裤腰收得高高的,得穿。这种实属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环保棉裤,就是放在当下也很符合生活潮流。

我不止一次劝母亲,人家都那么大干部了,哪还穿这么寒碜的东西。再说人家当着大官,受活得都把老太太你忘到太平洋里去了,根本没在心里给你留下米粒大点的位置,就别自作多情瞎费工夫了。母亲抿嘴一笑,并不辩解,低着头,不慌不忙咝啦咝啦一针针缝下去:再大的干部也是粗茶淡饭吃得香,粗布衣服穿着得劲。你们哪,太不了解你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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